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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媚道

  刘朴:四川省诗书画院一级美术师,中国美协会员,四川山水画会副会长。和不少从事水墨研究的艺术家相似,卷轴画是他付诸努力也心得颇丰的实验对象,在扇画方面也收获颇丰。批评家陈默评论“他更像一位紧锁于书库、内修与心练都颇为执著的学究,有些当代文人隐士意味的个人风格”。

  楚桑:诗人,知名批评家,曾参与世纪之门、成都两届双年策展。

  北宋画家郭熙说中国山水有可行可望,又有可居可游,然而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游,可行可望是外在的,是人观照中的山水,而可居可游则将人置于其中,化入这一世界,与这世界相浮沉,是画家在展卷尺许的空间中为自己营造的“意中家”。

  如何寻索到自己的“意中家”,石涛说“呕血十斗,不如啮雪一团”。“呕血十斗”是技巧上的追求,“啮雪一团”是精神上的超升。技巧是作画之必备,绘画自然需要呕心沥血的功夫,但是一个成功的画家不能停留在技巧的追求上,而应超越技巧,由技而进于道,此之谓心印。要达此境界,不仅靠学,还须靠智慧的给养。所以,养得一片宽快悦适的心灵,就像石涛所说的吞下一团洁白的雪,以冰雪的心灵——毫无尘染得高旷澄明之心——去作画,乃作画所必须。

  为此,我们敲开了画家刘朴的“意中家”,看他如何啮雪养心。

  访谈是在刘朴的家中进行的。酷暑多日以来,终于下雨了,听着外边唰唰风雨声,颇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的自乐:顶楼的花园,环境清幽,绿藤扯蔓,花盆里栽满了鱼腥草,刘朴惬意地说,这东西集观赏和食用于一体。桌上茶香清逸,杯碟充满了古趣,偶尔一阵风铃的金石之音响起,引得俏皮的小狗在脚下撒欢逗乐……于是,话题也就从这样的自得其乐的闲雅生活方式展开了。

  楚:我们先谈谈国画家和油画家的差别,从生活方式开始。

  刘:我原来画西画,后来才转画国画的,两者的确有很大的差异。

  楚:在我看来,打个也许不那么恰当的比喻,油画像外科,程式精准,中国画像内科,具有模糊性,生活方式也相对处于混沌的状态。

  刘:对,闲淡,养得多,活动量小。必须在平静状态下很自发的很深的感动,不是表层的,而是酝酿了很久,像陈酒,不激烈但是回味很久。

  楚:对,现在的国画家的生活方式保留了某种关闭状态,创作必须在一种关闭状态下进行。国画在某种意义上是拒绝交流的,它的独立性非常强,画家在人际交往和生活方式上不暴露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画融合在一起时生活实际上是关闭的。和油画家不同,很少有国画家聚集在一起,没有个人的气场了,在一个共享的空间里国画家是难以有所作为的,他必须把自己关闭起来,必须和他绘画的对象形成一个互相崇拜的关系,他要进入,可游可居可观,是完全个人的,从某种意义上具有隐士的精神气脉。

  刘:我不是要封闭成仙,但是要相对封闭。还是个“养”的概念,就像炼丹一样,把各种元素汇集在一起。在当下,我们也想到交流,但是我去参加笔会是画不出画的。我要先静心,把各种元素汇集起来,发生一种情绪,就是所谓的意在笔先。

  楚:中国画家和西方画家的差别,其中最大的在于,西方画家是外向型的,绘画是介入生活的一种方式,而中国传统的水墨艺术是逃避的,它不介入,当然,逃避也是一种反向的介入。

  刘:我并不认为就一定是全然的封闭和逃避,只要有一个暂时的空间能满足我就行了。

  楚:我说的生活的封闭不等同于社会交际的封闭,过去的山水画家大多很风流,或者说文人都风流,最前卫时尚,才能写出文章画出画。

  刘:对,他们可能在行为上浪荡,但是在绘画上是太极的精神,不会张牙舞爪地进入,而是有深蕴的力量。近代,张大千照样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而齐白石最可参照,他草根,吝啬,但很可爱,很人性,现在中国画家完全可以参照,可以很真实的生活,给画画留出空间。

  楚:我们常说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第一境界是普通人的眼光,到了第二重是一种学习的状态,从技术上假定与对象剥离,到了最高的境界,就完成了历练,心境和外物融为一体了,即使是最西方的生活方式,也能画出最东方的东西,当然这样的画家很罕见。

  画室敞阔的画桌上,铺着刘朴尚未完工的新画。龙门山,白嘴河,他画过多次了,可这次笔下的感悟却截然不同,因着地震,昔日笔下的景致如今已无处可寻。人事两非,过去画下的是对山水的倾心之爱,现在画下的是饱含情感的追忆。

  刘:中国的山水画是一个独立的画种,不是单纯从绘画表现对象来分类,而是包含了中国的历史文化,人文精神还有中国人的个性。所以我觉得中国山水画不同于一般的风景画,原来我也画过油画风景,但实际上到了莫奈和梵高就已经不是纯粹的风景画了,在这点上印象派和国画还有某种相通之处,也就是借助风景来表达中国文人的或艺术家生活的文化含量,笔下画的不仅仅是对象,而是借对象来表达中国人的人情人性。

  古人有可游可居之说,而我更看重其中的可读性。因为山水画的目的不仅只是表现对象的形式或环境,更重要是画家通过表达它们的个性发挥。这主要表现在笔墨上。说到笔墨很抽象,但是它表现了你的学养、世界观,中国人的人性,甚至你的个性。所以我现在要把我的笔亮出来,因为这里有我的人性和我的个性,内在的东西要让人感受到。不画西画,是因为它满足不了我内在的“土性”,画是和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当然,到了大师阶段两者可能就异曲同工了。

  楚:我有些个人的看法,西方有风景画,但是对山水更多是欣赏而不太抱有崇敬。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观山观水的传统,主要来源于原始的自然崇拜,延续到现在都能见到乡村的土地庙和挂红敬神的黄果树,始终不会彻底摆脱万物有灵的原始理念,只是不同于土地庙、黄果树,到了精英化的士大夫那里,表现为山水画,还是没有完全剥离万物有灵。

  此外,西画比较抽象,是欣赏,更多是一种审美,而中国画家是玩赏,欣赏和玩赏看起来相似,但是精神内涵不一致。赏玩就演化出了很多生活的东西,它的高端形式可能是卷轴,然后是山水盆景,是生活的摆件,成为一个符号,最低端是花瓶一类的,从艺术演化出工艺,再演化出实用。这不能简单断言好与不好,越有互补性,越能对话。

  刘:自然崇拜必然是有的,把自己放得很低。我喜欢那种崇拜,随时提醒我是在画中国的文化。

  我曾经多次到川北写生,仰视历经千百年的山川树木,不得不感慨它们的生命力太强了,人的生命与之相比太短暂了。

  当然,去年我在澳大利亚,听到地震的消息,龙门山被埋,异常难受。我就是画山水的,这些就是我崇拜的东西,尤其龙门山,我去过多次画过多次,融汇了自己的记忆,居然这样就没了。山在我看来已经很不得了了,可突然就走了,自然太无情了,天太大了。

  刘朴营造的这片气场很相宜,谈话间,时间彷佛凝滞,不禁想起了宋代唐庚的《醉眠诗》:“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余花犹可醉,好鸟不妨眠。世味门常掩,时光蕈已便。梦中频得句,拈笔又忘荃。”这是中国画的时空境界,山静日长,因而恒久。然而在以加速度飞奔的扰攘现世,这样的时空日益萎缩坍塌,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心念的“意中家”将只存在于画家的笔下,我们的梦里。

  楚:中国画的山水并不一定画实景,过去国画家不写生,在游的过程中画家看过千山万水,然后沉淀自己心中的感悟,与西方风景画框定对象不一样,中国画的对象不能被框定。但画家的生活方式又必须被框定,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国画家与现有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倾斜和断裂,必须解决和生活的冲突问题。

  刘:我在很多年前就关在家中,重新审视山水画的精神内涵,单纯表现的绘画传达不出中国山水画和自己的独特生命感受,到了一定阶段就满足不了我了。我曾经画过更当代的形式(这主要是指技法构成上的),后来就回到了中国的历史,觉得我没有把这些东西感触深。这不是研究技法的问题了,而是研究心境的问题了,把状态找到了才能出点自己的东西。

  楚:我们常说天地人三才,山水画把天地放得很大,人放得很小。过去的山水画家要以生活哲学为桥梁和媒介,再过渡到山水哲学。那是一种仪式化的生活,穿什么样的衣服,喝什么样的茶,和什么样的人聊天,都有讲究,而养成的生活状态本身就是哲学。经由此然后过渡到完全没有人间烟火的状态,进入自己的画境。

  现在这样的画家必然很少,现在很多艺术家是没有生活哲学的,也没法和大地交流——缺乏交流的心境,不能进入,不能提炼,不能表现。现在的人和画剥离了。完全分离。

  刘:我们处于一个急于发展的时代,我从学画到步入社会,都觉得很飘乎,就想脚踏实地梳理一下,补充很多东西,生命太短暂了。我早上喝点茶都担心画画的时间不够,喜欢的东西很多,但只能选择最爱的坚持下来。需要安静,找到自己的时间空间,闭关,不让那些东西影响你。

  楚:过去的山水画是没有人间烟火的,现在必须要求你进入人间烟火,必须要演变。交往越复杂,信息越复杂,中国画就可能丢失很多东西,这是一个矛盾的产物。国画必须是关闭的,个人的,孤独的,个人和自然形成交流对话。大家都在过着群体高速度的生活时,国画就很难纯粹了。国画的发展就成为问题,它与当下的关系太暧昧了。

  刘:所以我们创办了蜀山画院,想讨论山水画的当代性问题,把山水画说透,我有这个责任和心境想做这个事,中国山水画和中国文化的关系太深了,尤其是中国现在的状态一直在改变,很多东西没有留下来,不像西方对自己的历史传统保留很好。

  楚:近现代的大师能画得很地道,是因为他们有两个途径可以进入,一个是山水本身,一个是浸润于古籍,通过阅读的途径进入。他们大量阅读古典诗词、典籍、山水画理论、小说、笔记,通过这样的桥梁进入到山水中去。现在的人两种手段都没有了,怎么画山水。结果他们想改变自己的画,就先做个气场出来,妆扮出长袍马褂的状态,但是不一定就真具有那种状态。

  刘:我很重视生活的大环境,大环境好了才能创造小环境,而不是那些穿长袍马褂的假象。

  楚:刘朴起码在阅读,在营造假定的夫子生活。

  刘:现在经济发达了,房产业开发了,什么佛来明哥,什么卢浮宫都修起来了,光听起来都觉得很奇怪。在这种形式下是很难去崇拜山水和古代先贤,要关进小楼成一统,进入一定状态才能学习。

  楚:山水画是农耕文明的产物。在农耕文明时代,城市有山水,山水有城市,也就是说在农耕文明时代,可能前面是你的店面,中间是卧室天井,后面有小园,离开了山水就不成为建筑,山水还在你的生活状态里面。现在没有了,城市化过程中把山水撵出了城市,把自然的痕迹抹平了。过去的山水和生活融合,艺术家摆脱不了山水,回到家还在山水中,有真实的山水自己的园林,还有盆景。现在我们只有盆景了,画家怎样去寻找山水?我们现在只有公园没有山水。所以用盆景来解决,符号化,把山水留在自己身边,满足了大山水的缺失。

  刘:所以印证我的东西很少了。在城市化的过程中,山水画会越来越珍贵。

整理:成成

作者:刘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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