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本来没太认真思考的东西，最近却追问起自己来了。整理出即将出版的画册资料，水也算作一个主题，在它的名下，与之相关的画面，集中地展现着。

　　记得小的时候，几十户人家只有一个饮用水龙头，用水高峰时候，大家挤着排队好不热闹。夏日来临，与水有关的事情多了起来，谓之无色无味透明的液体，就成了浑浊、苦涩，喝了难过的流食。每年的一个季节里海水都会倒灌，河水成了稀释的海水，因此离我家最近的母亲河名叫海河。

　　离开家步行半个小时就到了河岸，废弃的桥墩高出水面，站在上面跳下去再爬上来，河水的苦涩，让我误以为是在海里遨游。一个夏季过来，总会有个玩伴跳下去没再上来。我爸检查偷着游泳的方式简单有效，用指甲在我们身上一划，即刻有了判断，随即一个巴掌过来——，这就是我记忆中的水。

　　水在我的想象空间里开始浪漫，反倒是忘记水的本来的时候，水的含义里才加上了亲切、冷酷、柔软、刚烈甚至载船、覆舟等深刻的寓意。再后来，水与女人两个词同时出现的时候越来越多，这让我因为女人连带对于水也多了份好奇。想到很久以来对水的认识仅停留在生活所需的肤浅，所以带着崇高的心情，怂恿自己再一次扎进水里。

　　贵为艺术作品中所表现的水，相对于生命之水已装满了喜怒哀乐、痛别离愁，赞誉、诅咒搅在一起，让水从默默地生活所需演绎出高尚的情感主题，好容得下我们把恨爱交加，情节的跌宕起伏全扔到水里消解承受。水——成了情感历程的尽头，走投无路的解脱。不难看到，情节需要时，美丽的女主人公会背向着我们，向水的深处缓缓走去，此时的水非但不是生命之水，反倒成了罪恶的帮凶，毫无怜爱地吞噬了美丽的身躯，这让我恨起水来。同样，象征着革命主题的水，一转身成了说教，这让我又爱起水来。水从物质升华为精神，饱含了正义和邪恶，从这一点来看，水早就人性化了。

　　一次偶然，在机场候机时无意间看到了日本人写的一本关于水的书，书名叫：水知道答案。书中写道：每一滴水都有一颗心，水能听、能看，水知道所有答案。书中道出水的情感，在外在作用影响下产生变化，通过高倍放大镜发现，水能呈现多种复杂的表情，赞美和咒骂都能引起水的得意和反感。水具有记忆、复制、感受和传达信息的能力。让我惊诧的并非科学家的所谓新发现，倒是这么多年来，我们对于水在情感上的粗暴干涉竟然没有白做，或歌功颂德，或嫁祸于水，水已经入账了。虽然有人指出这本书的作者不过就是在实现他的营销计划，暴露其商业目的本质。但我想，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真的觉得水早就在看着我们冷笑呢。

　　讨好了水就以为懂得了水，是我们的认识局限。水的柔性看似被动地随形填空或被挤压推搡，但同时又能反过来包裹着你，产生拥抱的力量。柔软状态掩饰下的冰冷和强硬，往往容易被我们忽略不见，误以为在水面前，我们可以以一己之力恣意挥霍，随意指使，这就不由得想到女人和水这两个近义词。因为口渴想到水，和因为女人想到水虽然都与生理需求有关，但我们总能自觉地忽略了最简单的需求，而产生额外索求。难怪，女人多少与红颜祸水扯到一起，因为我们都害怕美丽诱惑，又贪恋情色，惧怕水的情绪骤变和惧怕美丽伤害一样，让我们恨不得、爱不得，也许，这才是水。

　　水，或流淌，或溢满周身，为我们荡涤污浊填充缺陷。在水的怀抱里，调整体温，迎合接受。水，可以滋生不尽，也可以摧毁万物，让这个世界充满了依赖和逃脱的矛盾。水的产生与消耗也是生命的轮回，不确定地和女人同时出现，愈加迷离和梦幻。也许有一天，这个世界彻底干涸了，与水有关的技术问题也就不会出现了。那时候，我们缺乏润泽的眼球还能跟着对方的躯壳转动吗。缺水的愤怒暴晒在地球上，再也无法因水而情绪化，那是怎样一个世界啊。

2012年5月23日于北京环铁艺术城

作者：刘庆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