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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19 09:35
雷斯岬之雷斯长滩
6月的旧金山潮湿多雾却毫不陌生,徜徉流连的笛阳 (De Young) 和 旧金山美术馆 (California Palace of The Legion Of Honor) ,缅怀上世纪70年代垮掉文豪们的城市之光 (City lights)书店,以及充满淡淡张爱玲气息的伯克莱杜汉大道之外,如今又添一个新去处“雷斯岬”(Point Reyes Seashore)高居翰(James Cahill) 先生的最后归属地。
记得去年2月14日在国内得到噩耗,第一时间转给人在旅途的范景中先生,范先生当即文字表达哀悼,内容记忆犹新:“先生驾鹤,无沉疴病榻之痛,又享高年,按中土风俗,亦是喜归。况著述宏富,四海扬芬,数万人中亦难择一也,话虽如此,只为达观,实悲从心来,殊难为怀,不胜感慨,请代为悼唁。范景中拜手。”范先生上世纪90年代访美正是高先生接待,高先生捐赠中国美术学院两千册藏书的初衷亦是源于范先生。两位先生虽不常见,情谊却深。我虽未有缘和高先生亲见,却是读着高先生书长大的。书架上的《山外山》(The Distance Mountains)《隔江山色》(Hill beyond River)《气势撼人》(The Compelling Image)手边摩挲久了,书皮破旧不堪,每每被书中瑰丽的想象力和博大的气度所感染。2013年早春我在麻省,安娜宝(Ann Arbor)私人藏家刘九洲夫妇前往拜访高先生,曾邀同往,终未成行,想来遗憾。
世上最冷的冬天是旧金山,6月里的风清冷如初冬,选择某个响晴的午后径直向太平洋驶去。一路尽是蜿蜒的狭路,与我相逢唯有牛羊。绵延的农场互相联结,这些农场由单个字母命名,居然有数十畦之多,山路尽是傍着农场比邻修建,迂回曲折绵延不绝。奶牛漫步优游,苍鹭飞掠晴空,麋鹿轻盈跳跃,令人惊艳的田园风光。原本以为驾驶半个小时即可抵达海岸,不料山路蜿蜒曲折到令人心生疲惫,每次过弯驶离一个农场的时候,都安慰自己下一个就是终点。经历了希望和失望的轮番交替之后,最终跃入眼帘的是无垠澎湃的海滩,这份辽阔壮丽的场景竟是之前所到之处无法比拟的。
终于明白这一路驶来的千辛万苦为的就是此时此刻的无怨无悔,当下释然了旅途艰辛。雷斯岬是旧金山西北三十英里的一处海岸公园,侏罗纪形成的断层板块历经千年流转,造就了独特的地貌,趋向浩瀚太平洋的一块突兀三角高地。
岬字面里含着“角”的意思,除了突兀阔长的形状之外,拔海而起的高度造就了惊涛拍岸的气势,层层递进的大海和力拔山兮的陆地在此交锋,水天一色迷离至极,更显大自然的神奇魄力。步道循着山势而建,错落着唯有花岗岩基底独有的花旗松 (Douglas fir)迎风伫立在高处,千百年来任凭海风呼啸经过,营造出“迎风”的姿态。风是那么犀利卓绝,只为了留下曾经来过的痕迹,自由无边的风雕刻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形状。松亦是那么坚定无畏,以一己之躯奋力傲视挺立。海洋和陆地、风和松之间的角力令人目眩神迷,正是雷斯岬的自然魅力所在。雷斯岬的半岛地势峻险,涌升海流造就了湾区夏天的多雾迷蒙,陆地边缘建造引领过往船只的灯塔显得尤为重要,雷斯岬的灯塔和别处略有不同,它设在了岬角低处,而非高处。岬角是尖锐的,峻险的,也是最令人着迷的。抵达灯塔需跨越三百多阶,无法想象在凌厉海风中的举步艰难。尽管雷达早已取代灯塔,历经百年的它巍然屹立,闪烁着微弱的红色光束穿透迷蒙封锁的海岸线,它永远是跋涉千山万水的旅人们的终极关怀。灯塔是人的意志念力,亦是人类文明的痕迹,正是雷斯岬的人文魅力所在。此地此景,方可体悟,天地之开阔,沧海之桑田,天涯之海角。 莫名地感动落泪,先生的永眠之地,此地此景最适宜不过。高居翰出生在北加的布拉格堡郡 (Fort Bragg),沿着加州一号公路蜿蜒北上便是。出生在海边的人,海的情结会跟随一辈子。高先生每个夏天都会带着家庭成员远足海岸,嬉戏野餐,追逐潮汐,也常和朋友及学生们休憩优游,席间谈论着隔岸的中国山水,惬意而风雅,颇有东晋兰亭雅集的氛围。先生从1965年柏克莱执教生涯长达三十年,雷斯岬是他访问频繁的海岸公园。“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先生在艺术史、文学、音乐、诗歌、哲学皆有建树,特别是东亚艺术史领域游刃有余地运用视觉图像比对及风格系统分析结合西方美术史研究方式为后学者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视野。其研究方法决不局限于美术史单一范畴,依托各类学科广博知识穿插其中“海纳百川”式地拓展了美术史研究可行性的广泛领域。这位智者关于“水”的痴迷从自然的山水到文人墨客挥洒绢纸上的意象山水,亚洲彼岸山色辉映着美国此岸水色。诚如范景中先生所言, “这位决不会被一己的专业领域所笼罩的学者,他的视野所及从来不是小溪小岭,尽管它明媚而又美丽,他眺望的是高山大川,是波澜恢宏的学术海洋。”(《他山之石》范景中跋高居翰先生文集) 雷斯岬,气势撼人,雾霭浩渺,如无涯学海,高先生拥有匪夷所思的想象力,强健的笔力,勤勉的不辍,纵身投入广博的艺术史之海游弋八十七载。
弥留之际,先生遗愿,将其骨灰弥撒在浩瀚的雷斯岬海岸,成全其倾尽一生的爱。2014年5月15日,柏克莱艺术博物馆悼念会的后一日,高先生家人,及其学生挚友二十人,像往常一样备妥午餐,追寻着先生当日的足迹,来到雷斯岬为先生海边送别。 雷斯岬海岸绵延287平方公里,是海岸公园的总称,区域内分散着多处海滩或内湖, 麦克鲁尔海滩(McClure's Beach)艾博湖(Abbott's Lagoon)两处是高先生最爱。
参加当日弥撒的至亲好友 ,捧着分装成小盒的灰粉,或独自低诉,或三五成群,举手扬洒,灰粉随着海风恣意飘荡,或落地和沙纠结成泥,或随风上升消失殆尽,或溶入海水亲吻潮汐。高先生终和大自然中最无垠广阔的天地海洋融为一体。随着潮汐的涨落,层层叠叠,源源不断的海浪将裹挟着先生一路向东,太平洋的另一端便是先生此生挚爱的中国和日本。
来源:艺术国际-评论 作者:孙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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