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注：日本歌舞伎《春兴镜狮子》

　　4月2日、3日，梅兰芳大剧院迎来京剧与歌舞伎的联袂公演。中国国家京剧院的《霸王别姬》、《大登殿》与日本松竹株式会社的歌舞伎《春兴镜狮子》，中日传统舞台艺术交相辉映，缤纷歌舞入画图。

　　19世纪，文献上已有中国京昆艺人东瀛演戏的记载，然而扶桑国上下为之震动的是梅兰芳1919年、1924年及1956年的三次访日。梅剧团《天女散花》、《御碑亭》、《黛玉葬花》、《贵妃醉酒》等古装新戏及传统老戏美轮美奂，令日本观众惊叹不已，而梅兰芳与歌舞伎名优们的友谊佳话也载入史册。新中国建立后，1955年、1979年两次规模空前的日本歌舞伎访华以及1956年梅兰芳为首的中国京剧代表团访日，标志着20世纪两国古典戏剧交流的最高规格及登峰造极的艺术水准。2007年，日本关西地区76岁歌舞伎名优坂田藤十郎于北京、杭州、上海、广州的四地巡演掀开了新世纪歌舞伎访中的新篇章，时隔8年再访京城的歌舞伎再现“玉箫声里锦屏舒”的豪华阵容。

　　狮子舞中的中国元素

　　清凉山、文殊菩萨的坐骑、牡丹

　　对比几次歌舞伎公演的剧目：1955年《劝进帐》《倾城返魂香》、1979年《忠臣藏》《春兴镜狮子》、2007年《倾城返魂香》《英执着狮子》、2015年《春兴镜狮子》，主要是两类剧目：经典老戏和舞蹈剧。《劝进帐》《忠臣藏》《倾城返魂香》是歌舞伎传统老戏代表作，也是歌舞伎海外演出的常演剧目;另一类“某某狮子”属于舞蹈剧，情节简单，没有什么台词对话，变化多端的歌舞伎舞蹈与长呗伴奏音乐配合，酿造出色彩浓厚的“歌”“舞”并重的舞台艺术。歌舞伎舞蹈剧有许多出，为什么要挑狮子舞?这是因为“某某狮子”舞蹈剧均来源于能乐《石桥》这出戏。《石桥》讲述中国清凉山仙境，文殊菩萨的坐骑狮子在牡丹花丛中欢腾舞蹈，是一出歌颂天下安泰的喜庆戏。这出戏出现的中国因素：清凉山、狮子、牡丹等，让它成为访中演出的首选。歌舞伎改编《石桥》并衍生出许多狮子系列舞蹈剧，这些狮子舞大体为两段结构，前段是优雅的少女舞蹈，后段换装成勇猛的狮子，两相对比，加上绚丽多彩的服装和舞台，令人印象深刻。

　　这次上演的《春兴镜狮子》历史悠久，由明治时代市川团十郎首演，讲述宫女弥生在祭日向将军献舞，手持狮子头舞蹈时狮子精入体，变身为白狮子与蝴蝶相戏舞蹈。团十郎去世后，这出戏由第六代尾上菊五郎继承并成为尾上家族的拿手好戏。1979年歌舞伎访中，主演《春兴镜狮子》的是尾上梅幸，即此次来华的《春兴镜狮子》主演尾上菊之助的祖父。由于这次京剧、歌舞伎同台共演，双方各演一小时，京剧选《霸王别姬》、《大登殿》两出骨子老戏，既有青衣、花脸和老生的经典唱段，又重温梅兰芳与日本的友谊;而歌舞伎选《春兴镜狮子》，既珍惜旧情，又重现中国文化元素。另外，菊之助为了这次演出，还特意增加定制了一幅中国清凉山的舞台背景，字幕说明也体现其重视传承前辈艺术之心。

　　不了解歌舞伎的家系谱

　　并不妨碍敬仰艺术名门

　　当字幕打出“1979年访中演出的尾上梅幸是尾上菊之助的祖父”时，观众席里一片赞叹。也许我们不太了解歌舞伎界复杂的家系谱，但对兢兢业业、世代相传的艺术名门之敬仰是超越文化地域的。

　　日本传统艺能界存在一种独特的传授技艺的文化集团传承制度——家元制度，例如茶道、花道、能乐、日本舞蹈等。这是一种由师徒主从关系为纽带而构成的模拟家族关系的派阀集团，与中国清代伶人组织相比，具有组织制度更严密、延续更持久、规模更庞大以及吸纳非血亲成员等特点。歌舞伎表演艺术的传承亦是如此，众多历史悠久的庞大家族由家元领袖以“秘技秘传”、“口传心授”的方式授业于直系旁系血亲及门徒，因此每个歌舞伎家族实际是一个纵式的、金字塔型的组织结构。各个歌舞伎家族之间同样依照上下序列、姻亲关系等级来排列，构成一个更大更错综复杂的纵式艺能社会结构。家元制度就像一道精神藩篱，它圈定了传统艺术的生产方式，维持古代传统规范，但又与现代社会保持空气流通、相互对视的自由。

　　尾上家族是最重要的歌舞伎名门家系之一，如果说歌舞伎表演艺术可以分为关东(东京)和关西(京都、大阪地区)两派风格的话，2007年访中的坂田藤十郎是关西歌舞伎的领袖，而尾上家族是关东歌舞伎的代表之一。尾上家族祖孙三代都被日本政府指定为歌舞伎“人间国宝”，即国家最高级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们分别是菊之助的父亲第七代尾上菊五郎，他的祖父第七代尾上梅幸和曾祖父第六代尾上菊五郎。而70后的菊之助不仅是名门之后，更是新生代歌舞伎艺坛的中流砥柱。

　　据说演一次狮子精要瘦几公斤

　　歌舞伎名门之后从幼年开始习艺，学舞蹈、练说唱、弹三弦等相当于“四功五法”，六七岁登台演娃娃生。随着功法精进和舞台实践的积累，在不同年龄段将继承前辈不同的艺名，这叫袭名制度，这就是为什么歌舞伎艺人的名号前面都要加上“第几代”的原因。袭名制度是一种世代相传的对艺道追求的精神，也是名门后代与生俱来的宿命与责任。尾上菊之助生于1977年，7岁首次登台袭名尾上丑之助，19岁袭名尾上菊之助。他幼学功底深厚，而且继承了尾上家族能兼演生旦两种行当的本领。传统歌舞伎禁止女优，无论生旦，皆由男优扮演，因此其旦行与戏曲男旦异曲同工。《春兴镜狮子》是一出旦行戏，主角弥生的舞蹈包括无道具的空手舞蹈、持茶道手巾舞蹈、单把扇子舞蹈、双扇子舞蹈、持狮子头舞蹈，实际上相当于旦行基本功的展演，既要符合宫女格调高雅的气韵，又要有少女的活泼可爱，最后狮子魂魄附体，还要表现出失神的紧迫感;而后段换装成狮子精，装扮威武雄壮，舞蹈多踏足动作，踏足节奏与长呗三弦、笛子、小鼓、大鼓和太鼓的演奏以及演奏者的帮腔相互配合，形成强劲的韵律感。狮子精的白色长毛盔头是非常沉重的(据说演这出戏往往要瘦几公斤，菊之助表示在北京因为吃了烤鸭，所以精气倍增)，几十遍地反复甩动长毛发，与音乐一起将表演推动到高潮，令人叹为观止。

　　如果我们考察歌舞伎访华团主演的年龄，就会发现一般都是五六十岁上下的名优，而今年37岁的尾上菊之助是一股清新风尚。他容貌俊美，身材修长，擅演英俊小生，扮旦角更是如鱼得水，其演出获奖无数，2005年因演出歌舞伎版的莎士比亚《第十二夜》而荣获朝日舞台艺术奖。歌舞伎表演艺术在固守传统，维持旧有传承模式的同时，也允许开拓新方向的探索脚步，尾上菊之助就是能够承前启后、在传统与创新之间找到平衡点的新人。

　　菊之助在演出结束后对日本新闻媒体说：“我在台上体会到了祖父梅幸那样澎湃激荡的心情。我非常感动。表演艺术是超越国境的，我希望这次演出能成为两国之间新的桥梁。”我们衷心希望中日艺术家能继承前辈的传统，增加了解彼此文化传统的机会，为两国观众带来更多的感动，为年轻人带来更多知己知彼的经验。

　　(本文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副研究员)

　　剧目：歌舞伎《春兴镜狮子》 京剧《霸王别姬》《大登殿》

　　时间：2015年4月2日-3日

　　地点：梅兰芳大剧院

　　剧目：戏剧《红色》

　　时间：2015年3月25日-4月5日

　　地点：国话先锋剧场

来源：凤凰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