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喜欢崔志安的花鸟画，虽然喜欢的角度不同，我也是其中之一，当然我更喜欢他的一类作品——那些浓色、素雅的三角边造型的向日葵、芭蕉、荷叶、热带雨林植物的作品，那之中透露出一股恬淡、缱绻的气息。画幅大夺人眼目但无压迫感。

　　他的花鸟画新吗？准确地说并不算新，其状态有时与“当代”的感觉只差一步；绝大多数状况下无论在图式、画法，还是在气息上都是传统工笔花鸟的延伸。

　　如果用诗来描述崔志安花鸟的意境，我想起唐代诗人杜甫的《秋兴八首》第八中这两句：

“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用白话文来解释：鹦鹉在啄我的香稻米粒，凤凰栖息在绿色的苍劲梧桐枝上。原诗中“香稻”与“鹦鹉”的位置被颠倒；“碧梧”与“凤凰”亦然。后一句中有花有鸟，绿色萦绕，繁密深邃。枝叶是画面的主体，偶尔穿插的鸟儿只是点缀，说的正是崔志安花鸟画的境界。

　　如果要我给崔志安所绘之物按成就排序，叶第一，花第二，鸟第三，人第四。愈前者更洒脱随意，愈后者则显拘谨。

　　如果用一个词对他画面的气息加以概括，我想用“缱绻”二字。

　　缱绻是什么？是一种生物体之间纠缠萦绕、相互粘结的状态，古人也用这个词来形容男欢女爱。宋代的柳永在诗作《别思》中有：

“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

　　中国传统绘画是讲究气息的。所谓气息，其实是风格的一种显现，风格包括了图式以及画面所传递出的气息。

　　气息不是做出来的，是画家的一种个人气质、审美趣味在画面中的自然流露。崔志安是个道道地地的北方画家，但其画面的用色、构形乃至用线、更重要的是画面所传递出的欲言还止、缠绕勾连的气息，更像岭南画派的画家所为。

　　我没考证他的学画经历是否与岭南画派有关联，也许这不重要，在今天交通便利、信息快捷、学院教育标准化的背景下，一个画家的选择空间非常广阔。崔志安的花鸟画有自己独特气息，这就够了。

　　我注意到一些评论在充分肯定崔花鸟画后都会有所期望，说明崔画还有努力空间。看来崔志安作品在境界上的提升，可能还是要在观念上着手，我还是想用两句古诗来点明，还是杜甫，他在《春望》中有两句：

“感时花贱泪，恨别鸟惊心。”

　　诗中的花与鸟都拟人化了，本无人类情感的花和鸟迸射出人的情感，这是作者的高明之处，让一千多年后的我们读之仍情有所动。

　　也许崔志安的花鸟画需要的正是让花“贱泪”、让鸟“惊心”的魅力，让画中之花、画中之鸟成为人类情感的化身。

　　从哲学角度看，动物、花木乃自在之物，而艺术并非自在之物，艺术的美不同于自然之美，美的感受完全依赖个体感受建立，崔志安的花鸟世界绝非自然的世界而应是一个“人化的世界”，“人化”的过程乃崔志安花鸟画的努力路径。

　　最后再录诗一首为赠语，唐代诗人张九龄《感遇十二首》其一：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最末两句，说道草木本高洁，无需美人折枝杨显。当然于画则不同，艺术家就是那些发现草木动物灵性的先知。我就崔志安画，戏改张九龄诗之末句：

“草木无本心，当求美人折”。

二零一五年春于金陵月牙湖

作者：顾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