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迦南、蔡小丽伉俪曾经是中央美术学院的高材生，1982年毕业后，他们以优秀的艺术创作在画坛享有名声。1988年赴英国从事艺术创作，凭着他们在国内奠定的坚实造型功力和丰厚的传统艺术修养，也凭着他们的睿智与勤奋，逐渐在西方艺坛开拓了自己的艺术空间，作品受到了人们的赞誉。但他们一直情系祖国，深深地眷恋着哺育他们的民族传统文化，不断回国观摩、研究古代艺术遗产，以至最后回国定居北京郊外，生活在有浓郁民族传统文化氛围的环境中，静心地从事绘画创作。

　　东方人借鉴西方艺术的技巧以至观念，西方人吸收东方艺术的经验，贵在一个“化”字，立足于本土，将外来营养化为已有。王迦南、蔡小丽均有中外艺术知识和技巧的储备，尤其长期受传统艺术熏陶、感染和教育，他们能在中西艺术对比中发现这两大艺术体系的同和异，能很快地找到自己艺术的立足点。我在两位艺术家的作品中，既看到他们对民族传统绘画的执着，也看到他们受西方古典与现代艺术的一些启发，使自己的艺术手段和绘画语言更为丰富所做出的努力。例如画面的空间处理，主体部分与空白的关系，线勾勒与体面造型的衔接……一句话，如何使写意语言与写实语汇，形成有机的统一体。不过，王迦南与蔡小丽的高明处在于，他们深谙传统中国绘画语言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中国传统绘画的工笔重彩、水墨写意，文人画、院体画、匠师画、民间艺术，卷轴画、壁画形式，他们烂熟于心。因此，他们很容易在西方一些古典和现代艺术中，找到某种“共鸣”，从而启发他们重新回顾传统和从中发掘新的艺术资源。因此，一些人在他们作品中看到的某些“西方”元素，其实都可以在传统中国绘画中找到“出处”。我揣摩，他们作画时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技法、技巧来自何处，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他们追求的是如何真实、生动地表现自己的内心感受。其实，中国画有很可贵的宽容精神，传统中国画中不乏写实手法和立体造型，也不乏抽象性，只是不同于欧洲以自然科学为基础的造型体系，不走极端，坚持中和的路线，把各种表现语言统一在大的写意体系之中。

　　王迦南、蔡小丽遵循着传统中国画师古人、师自然的原则，不论作品的章法、线条和色彩，都受古代经典作品的影响。他们重视对自然的观察，尤其蔡小丽的花鸟更离不开对客观物象的写生。但他们不局限于师造化和师古人，而很重视中国传统艺术提倡的“师心”的作用。也就是说，面对传统或面对自然时，他们用心体验，把前人和自然提供的资源加以提炼，尊重自己的感受，并用自己喜爱的绘画手段加以表现。

　　王迦南的重彩山水画构图有重重叠叠的层次，色调浑厚、灿烂，肌埋斑驳、丰富，块面造型与曲折多变线交错使用，细节精心安排，画面浑然一体。他长于运用虚实，实中有虚，虚中有实，不拘于实，不迷恋于虚，虚实巧妙变化，写实、写意、构成方法并用，以写意精神统率之。他创作时既有缜密的构思，又机智地根据画面意外出现的偶然因素，因势利导地加以发挥，扩展“战果”，强化艺术表现力。这些气势浑雄而又自由潇洒的山水画，有古人气度，有现代气息。而他笔下的写意人物，多为戏笔醉汉，造型、神情夸张，形象生动而幽默，反映出他为人诙谐、风趣的性格特征。看来，王迦南是一位亦庄亦谐、能收能放，多才多艺的画家。其实，在他的那些山水作品中，也同样有“游于艺”的趣味倾向。

　　蔡小丽的工笔花鸟画庄重而雅致，她精密而富有情趣与神韵的笔线技巧令人赞叹。她很注重画面底色的作用，以来衬映被描绘的折枝；她用色或清雅，或厚重，或讲究和谐，或追求强烈对比，均自成一体，令人悦眼动情。她还探索把花鸟与山水结合起来加以表现，并在花鸟构图中运用一些超现实的幻觉因素，以拓展花鸟艺术的表现范畴。蔡小丽的性格驱使她形成在严谨中追求抒情的诗意，有别于王迦南绘画浑雄自由的诗性表达，各自显示出独特的个性面貌。

　　个性，是现代艺术中使用得最频繁的词汇。诚然，缺少个性的艺术是枯燥和乏味的。但是，人们往往忘记，艺术作品中的个性是创作者性格、素质、修养的自然流露，不是能刻意做出来的。艺术家可以关注自己个性的表现，但切忌为制造所谓个性符号去涂脂抹粉、乔装打扮。王迦南、蔡小丽作品的共同特点是有传统内涵，技巧精湛，感情真实。艺术创作唯感情真实，方可称得上品格纯正，而中国画最重视的正是艺术品格。

作者：邵大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