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是什么？对这个问题见仁见智，各有各的理解。大凡绘画者都是从素描开始步入绘画的领域：它是训练基本造型能力的课程，在普通观者的理解里，往往是“素描是黑白的肖像画”。随着素描词汇的泛化与受众面的扩大，素描一词也时常在新闻报道中出现，如“某某人物素描”、“某某事件素描”等等。那么这个令人“熟视无睹”的素描究竟是什么呢？考证美术史可知，“素描”是舶来中国的词。20世纪前后，素描及其概念经日本舶来中国，其源于法文dessin和dessein，原义指设计。早期绘画者为了区分单色画与色彩画而把单色画统称为素描。素描是创作的前期工作，主要解决创作中造型、明暗等基本问题。随着画家在创作实践中对素描概念本质认知的进一步加深，素描作为提高造型能力训练的主要手段得到了普遍的认可。15世纪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出现了素描基础论的观点，把素描从创作辅助方法中单列出来，成为了独立的绘画体系。范景中在《附庸风雅和艺术欣赏——纪念贡布里希诞辰一百周年》一书中曾写道：“……十七世纪法兰西著名批评家德皮勒（1635-1709），他研究过一幅画或者说一个艺术家怎样才能说是杰出的，如何才能说是大师。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制订了一张表——一张给著名画家的绘画水平打分的表，他称之为‘画家的天平’；他从四个方面打分，第一是构图，第二是素描，第三是色彩，第四是表现……”从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素描在体现绘画水平高下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值得一提的是，以追求变形为审美趋向的现代派画家毕加索也作有线性素描《妇女肖像》。西方绘画大师们对于素描的重视由基础造型发展为唯美性的追求，这种在造型基础之上的唯美性和中国画画家对于“笔墨”纯粹性的追求存在一定的共同点。“笔墨”是传统中国画构成体系中的灵魂，而素描在古典西方绘画体系中同样占有重要的地位。

在中国古代绘画中，没有素描绘画形式，但却有功能相似的绘画形式——粉本，又称为白描。有人为了论述中国画在发展过程中与西方绘画具有相同的经历，而试图把孔子《论语》中的“绘事后素”演绎为对素描一词的表述，以此认为古代中国有素描的存在，这个论断显然是牵强的。“绘事后素”的本义是指绘画应该在“素”之上进行，引申到道德教育也须建立在“纯”的基础之上，只有纯净的本质才能接受高尚的道德教育。

素描在当代语境下已然获得普遍的共识：于绘画体系来说，它是一个绘画种类；于画家本身来说，素描具有阶段性和基础性的属性。素描种类大致分为明暗素描、结构素描、设计素描以及新近出现频率颇高的“线性素描”。有人认为“线性素描”与其他新造的网络用词一样，是一个全新的绘画名词。实际上，线性素描在我国有着很深的渊源。传统绘画为了“传模”而出现了“粉本”，“粉本”又演变成为“白描”，白描是画家创作前期的草稿。谢赫“六法论”中“传移模写是也”，所指的就是“粉本”——传统中国画造像的标本。现在的线性素描概念主要涵盖了：以线条为主，间以灰色色调相辅的一种素描形式；综合明暗素描、结构素描的观察方法和表现技法，在表现立体感、空间感等领域不局限于明暗或结构素描的表现技法，可以灵活运用各种技法加以综合表现于画面之中。它既不同于结构素描的线面结合形式，也不同于明暗素描的色块处理方法，以往安格尔的线描同“线性素描”虽然比较接近，但也存有区别。安格尔的线描注重物体外轮廓线条的准确性以及物质体视觉感受的相似性，而忽视了素描作为造型艺术所要体现的主体感觉的表达。朴素的技法、准确地表现物体形态是安格尔素描作品的特性，从素描艺术这一层面上来看，安格尔素描还是存在技法丰富性和表现性的欠缺。而“线性素描”要求在物体体积感、空间感塑造的同时，将线条粗细、轻重、浓淡、虚实等对比关系有序地建立在以造型为基础的平台之上，尽量发挥线条多变性和对比性的特点，把线条变化产生的艺术性体现在素描之中。因而，线性素描不只是概念上的立新，它更具有实质性的内涵，也是素描艺术发展趋向的一种选择——素描从绘画基础课程的角色发展成为一个独立的绘画种类。在这个演变过程中，素描在内涵和外延都得到了极大的扩展。在这个扩展的进程中，素描技法必须经历一个全方位、多元性的试错过程，才能确立“线性素描”的概念，而这个过程正是“线性素描”概念提出的重要的价值体现。

目前，我国素描教学已改变了原来单一的明暗素描教学体系，不仅形式多样，技法、手法也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和多元的教学内容。如教学选择的素描形式有结构素描、线性素描、构成素描等等，单纯的明暗素描教学已难觅踪迹，明暗素描往往结合结构素描加以利用；教学的素描内容也打破了契斯卡柯夫的素描教学体系，石膏像已不是唯一的教具，日常生活中的道具和自然界中平常的物体都可能成为素描教学的内容，多样化的教学形式、教学内容在不断探索研究之中。在这样一种普遍认同素描的语境下，“线性素描”概念的提出本身包含二个重要意义：一方面，有益于细化素描技法种类、划分素描学科和素描科目的丰富性；另一方面，在教学中能体现出教学效果的直观性和有效性。

在今天现代科学技术越来越多地应用于绘画的环境下，抱残守缺地守住明暗素描教学不放不是明智的选择，这一点是得到广泛认同的。素描教学的内容、形式、方法都应该与时俱进地发展，我们不妨将线性素描的出现看作是素描发展的一种趋向。线性素描的出现，显然对中国画演变中最大程度地保留传统元素提供了理论性的支持；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为中国画传统元素应用于其它绘画种类奠定了基础。

作者：戴艾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