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3年6月15日19日寸

　　地点：河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六楼油画系

　　景别：室内

　　主要人物：王闻声(主讲)

　　提问学生：王省齐、王燕、李波、王宏波、陈芳、席景霞、赵宗保、庞印等

　　笔记录制及编辑整理：高国华、高红娜

　　语言：

　　王闻声(简称“王”)：

　　原本这几周课应该是人体，由于“非典”的原因，弄的咱们没办法，只能给改了。

　　虽然“非典”给我们带来了诸多不便，但也为我们的课程提供了一个集中实践的机会。

　　遇到这个困难时期，只能以后给大家补，这人体课肯定是要补的，那是下学期分工作室之后了。

　　分到各个画室之后怎么个补法，以后再商量。

　　我呢，准备了一个题目就是今天我想说的，因为我感觉这段时间大家确实存在的一些问题，咱们来“纠纠偏”

　　这第一个题目，整个大问题叫做“造型艺术”

　　首先，什么是造型艺术?这是第一。

　　第二，什么是画面?

　　第三，什么是构图?

　　第四，什么是结构?及素描在艺术创作中的实际应用、前端绘画与素描的关系(现在人们爱使用前卫一词，在这里我为什么用前端，等讲到这儿我会来解释这个名词，会具体的展开来说)，然后是素描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语言中，黑、白、灰的关系是怎样的。

　　最后的一个问题是素描作为材料绘画的这也不是课，大家可以随便聊一聊。

　　好。看谁先来谈一谈这一段的感受。种形式，就以—卜这么几个问题。

　　我吧，在画这十几张画的时候，有时候想问题的时候和老师的观点一致，会产生共鸣这么一种现象。

　　比如吧，在构图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会出现一个画面，一种形式，下意识的东

　　西在起作用，在做画面的时候，这种感觉对我的帮助是非常大的，

　　看您画画，这种体验就更强，这是什么原因呢?

　　王：是，得去思考，一张纸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如何对待它?它会产生什么样儿的效果?

　　等你通过反正等多方面的思考之后而要进入绘画创作的时候这个东西便做

　　为你的一个文化后盾——之外，这个东西真的好吗?那它究竟怎么好?它本质、它自然、它完全是生命的表达。就是这个好吗?就是说，我们要探本溯源，做艺术的人确实需要思考的，甚至需要本能之外更多的东西了。这也许是我对你们提㈩的要求过高了些问题确实得需要思考。

　　你能够思考，这个是你用了心了，但是我觉得有但有一个问题就是你现在的画面还是很“弱”很多问题还是没有强调，胆量还不够。

　　齐：是的，有时候总想在一张画卜做到一个程度，但又怕画坏……

　　非常矛盾，但又有很多顾虑在里面。

　　王：不要怕画坏，再增加些勇气，不破不立要敢于破，要敢于往前走。

　　“大师源自于勇敢”，好的作品、大师的作品，他为什么就好，就是，它冲破了陈规、冲破了美术史，反而美术史给予了大师们足够的尊敬。下一步，你应该将它更明确起来。

　　我相信你将会收获更大(笑……)

　　哎，你说……(王省齐插话)

　　齐：我就我的画再提个具体的问题，就是我在画画的时候，有一个障碍，就是说我有时候画的很准，也感觉不对的，这也是我感觉最难的地方儿……也没达到目的，这也是我感觉最难的地方儿……

　　王：它，这个素描最基本的东西不仅仅是‘‘准”，这“准”的含义是什么?它是画面的准确，它并不是实际的准确，是有误差的，但是你得知道……?(笑)它还应该有足够的“味道”。

　　齐：对(众人笑)。

　　王：还有大家为什么整体意识不强呢?因为这可能与大家考学前和以前学画时的经历(应试教育)有关，大家往往将五官作为了最重要的部分描绘，其实，当画人的时候，五官可以被略掉的，同样可以有表情，那它的表情在哪儿形体语言他们出现在身体的各个方面，他们都是有表情的。他包括每一道衣服的褶皱，每一小块光斑的变化和笔触的变化等等，它都是表情的存在，不仅仅是五官……

　　当然五官它是非常灵动的，通过它可以直接把情绪调动起来，但如果你能够把五官隐藏起来、含蓄起来，通过手，通过身体语言或这些之外的语言表达出来，那么，你的画面将会高级起来。

　　我们解决技术问题首先要明确大的技术问题是什么?知道你要做什么?要知道这个环节中小的问题，而这个小的技巧，克服局部化的缺点，便可以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用一天、两天甚至更多时间去拿掉这个问题。至高的技巧是使人忘记技巧本身的。而小的技巧毕竟是雕虫小技，一旦掉进去却难以自拔。

　　王燕(简称“燕”)：现在就是说，你要说我没克服您说的这些个问题的决心吧我不信我非得在这一张画儿上扎出血来不可。在一张画上解决一个问题，这几周十几张画，反正这个吃苦吧，咱不怕。但有时候心里设想的特别好，但一到画面上，手上确又无能为力了。王老师您说这是为什么啊?(声音很小，众人并议论)

　　王：我跟你说，绝对素描里所有的因素你都调动㈩来了，你是进去啦，那么进去之后——(全因素)，你所有的因素都调动了，造型、构图、结构、黑白灰、颜色、质感、空间、体积，这些都有啦，它算进去了，但进去并不是最好的关键是你如何出来。就是说，你带着全副武装进去，而㈩来时，这些装备得变成你内心的东西为无形的装备，那是你的思想。这些因素都要成为潜伏在你骨子里的内容。而不是手头上的。哎，不是表面的，所以就是说，进去是加法，出来是减法而出来还不是日的呀，，它仅仅只是你这一个层面卜的东西，而高度你还没有，还需要再攀升，而怎样去攀升?如何去攀升?这又是问题在攀升的过程中给自己身上又加载了许多东西。比如说，你得去渎书、读画、读诗等等什么都要去渎去涉猎这个层面上要解决问题，才能有机会。这些你要去消化、去吸收，而吸收的好坏直接影响到你解决问题的质量。

　　这种汲取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它将会成为一种习惯，，它频繁、它多了之后呢，它就又形成了一种文化，而文化和知识却是分开的。所以在学习的过程中遇到的许多是知识性的问题，那么在提升的过程中，它便涉及到修养问题。所以说，也是文化上的事情，一件艺术作品优劣标准的评判它又是一件非常智慧的事情，它是非常主动的，如果你盲目的“跟进去”就是很被动的，它直接会影响到会决定你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嗯，李波，你有要说的吗?(李波欲言)我觉得素描做为一种独亢的艺术形式，它比油画来的更直接、更简洁、更纯粹，非常有力量。

　　但我的画如何能够将素描很好的与油画结合起来呢?如果说它们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的话，我觉得只要去画就会有收获。对素描对造型没有一个深刻的认识是不行的。你过去画的画比较散，它凝聚不起来，其实它每一笔你都应该很负责任的，你画下去的每一笔，好像觉得有时无所谓，但别人看你的画儿的时候，它就产生了直接的效应了。呢?

　　所以就是说在这种过程中是一种转换，因为这种效应的优劣，马上就会显现㈩来。在文字上，人们都说“文责自负”那画儿你也得负责任呢，坏了别人的眼你不赔啊?呵呵……(开了一个开玩笑，众人笑)。

　　李：是是是……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有时候啊，画画的时候有惰性，画的时候吧，觉得还行，可到中间儿就不行了，有点不对了。每当这个时候，心里就非常想让老师给改下，这好像成了一种习惯了，很不容易改掉(李波挠了挠头)就我个人而言，我是不愿意给人家改画的，这个画是不能改的。因为每个人的手法、思维和当时对物象的感觉都不一样……

　　王宏波(简称“波)：我插一句，我呢，白知自己对空间的理解很不够。所以在处理画面时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好，我们来谈一下这个空间的问题。空间是什么呢?它既是指物质存在的广延性，也是指一个观察者眼中的镜像之物更是我们想像和思考的产物，或心灵的灵物。于是在单位时间内，万化的空间。个看似不变的空间就成了千变我们首先得明确空间的概念，而这个概念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充满多义性的甚至是充满歧义的概念。它既是空性的，又是实性的;既是有原型的，又是似有非有的，因人而异的;既是艺术的载体，又是艺术的阉体;既是外层的，又是内层的既是实体的，又是心理的东西;既是有形的，又是无形的东西;既是镜像的，又是心像的东西;既是物理的，又是印象之外的东西;既是肉体的，又是精神的东西;既是精神与自身的，又是涵括精神与符号的东西。

　　你看，单就艺术中这一因素，你去将它打开的话，就是幽深无垠的，而它们呢?无时无刻不是衔含交织、丝丝入扣的。

　　当然，空间同时也是难度极大的一个课题，而谈论空间本身就是颇带风险性的。

　　这些思维性的语言也经常带有很强的实验性，如果说它能够给你们带来某种惊讶;能够给你们带来某种启发;能够给你们带来对空间的某种全新认识的迫切需要的话，就吻合了我不少的愿望了。

　　噢!陈芳，你有问题吗?

　　陈芳(简称“陈”)：您在给我们看画的时候，还谈到了虚和实的问题，这和您刚才谈到的空间问题一样，对于虚实，也和我过去所接触到的一样

　　王：我当时讲的也还不完整，我后来讲到了“强和“弱”不知你注意到没有。这个虚的存在形式是什么?弱它关系依然在，不是虚;那么强呢?是它的关系更加明确，这是一个强与弱的关系，而不是虚与实的关系。“理”对于绘画呢?这是一种责任。将来，不管你们是做老师还是做艺术家，这都没关系，但是一定要清楚这个道理。就是这么一个关系。绝不可做一个误人子弟的师者。

　　席景霞(简称“席”)：老师，请您谈谈我的画吧从你的画我可以看出，你喜欢线。

　　线是一个很好的、很有用的东西，既然喜欢线，就要去下很大的功夫来完成这个……怎么说呢?就是让“线”来说话，线是非常好的，那为什么不让它来说话呢?关键是，这个“线”，它还没有变成一种语言，这个语言是什么?就是话语权。

　　这种形式是什么?人家一看，就是席景霞的，不是王宏波的，也不是王燕的。

　　它成了你的一种符号，一个形象的代言人。不仅仅是素描，你的油画，可能你的油画将来也应沿着这条路来走。走到一定程度，你才可能有起伏，有上有下。

　　在你遇到诸多问题的时候，你的思考和你的精力啊，会促使你去尝试，只要你尝试，尝试到底，你就有突破;既然有突破，那就是你离成功不远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却是知易行难，要下很大功夫的，要付出很多的智慧和精力。我一直想把画面画的很大气，但做起来，不知道哪出了问题到最后一看呢!还是“小”了。

　　王：这是画的状态，但也不是一方面的因素。决定性的因素呢?大气是一种状态，也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见识。是你的心胸和知识量。如果你的心胸开阔了，如果你的知识面更广的话，你的画面肯定会有一种放大的感觉，这个是修养。

　　这要慢慢的修炼，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很早古人在讲“画如其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可能我们以前不会去深究这个问题，等回过头来想一想，它是非常准确和恰如其分的。

　　燕：我有时感到自己非常急于求成，不光是我，大家可能也都这样……

　　王：这急不得的，你急是没用的。

　　一定要冷静，这也是个态度;你急的话可能会出错的，你整体的把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7之后，你再去做事情、处理问题，它就迎刃而解了。

　　它只是个时间问题嘛!他恰恰节省了时间，你会发现一点也不慢，没浪费时间，不然你会盲从的。

　　赵宗保(简称“赵”)：艺术和生活有时脱节，感到很?昆乱，我是不是得需要调整?

　　王：不是调整，而是“整理”。

　　其实每一个阶段的课，每一个阶段自己在画一件作品时候，不光要整理你的画面、你的画具、你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整理你的心情，这是最为重要的。

　　如果你整理好了，就进入了一个比较完美的状态，在这中状态下，你真是无往而不利的。当然它有很多偶然性。但我们不能仅靠一点偶然的机会和效果来支撑我们整个艺术生活，而要更多地考虑到将偶然转化为必然。这也是我在“西学”的问题中颇有感受的一些体会。

　　如果你不去整理那就很难清楚自己。做明白很难，不做呢?所以就是说，再难也要去整理、整合一下。当然，这要看造化，看你们每一个人的造化……

　　这个东西呢，佛家讲，随缘吧!呵呵。那个……赵柏你说一下吗?

　　赵柏(简称“柏”)：我们现在的学习阶段正处在一个学习传统的过程。而您刚才说到，大师(天才)是敢于打破常规，冲破美术史的人，那么，传统是不是还重要呢?它们之间的关系又是怎样的呢?

　　王：钦，这个问题恐怕太大。(对着大家说，有手势)但这给予了我们一个多视角的探讨。那我就来简单的谈一下。理想化的说，传统造就天才，天才亦可改变传统，传统与天才是互动的。但是，从实质意义上讲呢，传统作用于天才的定式一般是一种不可逆转的定式——传统扼杀天才传统消解天才，而天才是裹挟在强大的传统里面，最终是无助而冷的。真正的天才‘大都是以悲剧或以消隐的命运而告终的。而他们(天才•)却早已不在美术史的范围里了。而他们的作品仅仅作为博物馆及私人收藏者手中的藏品，难得重现，为美术史的研究也多少带来了闲难。所以美术史上也经常会出现“发现”的事件。当然历史总有遗漏的遗憾。那么唯其如此，天才何为呢?这个问题一直为人们所关注，也产生过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争论。其实这里面，一直潜含着结论了并点燃一支烟)(端起杯子喝了口我们现在要把注意力稍微转移一下啊，有点跑题了，跑的还挺远。(笑)

　　这个问题因为它比较大，你们可以在底下去思考一下，我们随时交流。我现在对于绘画表现出一种很焦虑的状态。它对我的画面影响很大。是不是压力太大呢?

　　其实焦虑也好郁闷也好，说到底呢是一个精神质量的问题。巨大的质量才能产生巨大的影响，才•会有所谓的焦虑。焦虑在心理学上是一个消极情绪。但对于艺术家来讲有时会转化成一种内驱力。

　　相反地，就你现在的情况来看，问题之一就是压力还太小，内驱力不足。

　　庞印，你来发表一些意见?

　　庞印(简称“庞”)：感觉画得。

　　王：挺累的，哈哈哈。

　　庞：一方面，我很难跳出物象对我的束缚。还没搞清楚它存在的理由和必然性;另一方面，相反地，有时还有太刻意和主观的一面。

　　王：庞印呢，几张画儿还是挺用心的，就是他讲得挺累，确实是付出了很多劳动。但是……就是说(笑)……我为什么称作劳动呢?因为他比较费力气。就是说，当然画画它不一定要取巧，但是取巧，它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可以省点力气。省些力呢，多动用些谋略。要有些取舍。这样呢，你就会感觉轻松了。是吧!谁还有要谈的吗?……(目光环绕众人，最后对正在做录音笔记的国华说)

　　高国华(简称“高”)：因为我不是这个班的，也没有画在这里，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句。再者，作为您的学生和您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呢我就谈谈您的画儿的一些感受和一些题外话吧。(国华关掉机器，开始说)

　　王：是，谈一谈随便好了，这都无所谓。(将烟蒂拧灭，复燃一支)

　　高：与其他艺术形式相比之下，素描是非常理性而富于哲学意味的。具有思辩精神的人才能够成为杰出的艺术家。与此同时，绘画又是高度非理性的产物，常常需要牺牲理性而求助于灵光的照耀。于是疯狂性(您经常所说的“怪”)便成了深蕴在艺术家贵族化表层深处的最显著的一个特质。

　　尤其对于浪漫主义绘画和现代绘画来讲。我认为您就是这样一个特怪的有着癫狂倾向的人。(停顿、思考)还有，就是您无论是对西方古典绘画、浪漫主义绘画，还是对现代、后现代的实验艺术，或是对中国传统的本土绘画(水墨)及其关联的文化语境，均表现出了一种无畏的离经叛道的精神。

　　我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够做到既借鉴西方的符号和手段，又能走出其母体艺术的影响?怎样才能将东方的材料化为精神?又如何才能够在后现代的废墟上找寻出新的出路和新的可能性呢?就您现在的心情和情绪状态，随便谈淡，好吗?

　　王：作为一个整体，不管是古代的、文艺复兴的、巴洛克的，还是古典的、浪漫的、现代的等等。从整体讲呢，我还是很喜欢的。甚至可以这么说，中国绘画作为一个整体——古代的、现代的、民间的——和西方绘画相比较，我可能更喜欢西方绘画，甚至觉得东方绘画没有什么太多的东西，我也许是见到的东西太少。

　　但是如果你说一点没有的话，那也不反对，因为我自己在创作中也汲取了很多东西。

　　但是它对我来讲，就是材料，很具体的材料。

　　如果从精神层面来讲的话，对于我来说，都不是很重要。在西方绘画中我取得技术，而在东方绘画中我得到了精神。

　　就目前来说，我的目标、目的就是既要摆脱西方的影响，也要摆脱中国传统的影响，就是说两个都要摆脱。

　　有的人说，哎，你的作品不错，非常典雅，技术也很完备，把东方和西方结合起来了，或者，换个说法讲，用西方的什么什么和东方什么什么创造了什么什么……

　　我现在呢，不对这种说法发表任何评论和回答，但是至少说我已经不满足我现在的作品了。对于我现在追求的目标来说，目前的感觉是，这简直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开管它能不能实现，这个想法对于我的创作，对于我的探索起到了好的作用，也是我最大的动力。

　　高：您是不是再说既要摆脱西方，又要超越东方?

　　王：不不，我是说两者的影响最好都能不要。

　　高红娜(简称“娜”)：那您的创作是建立在一个什么样的基础之上呢?它又取材什么呢?

　　王：是呀!你和国华所讲的这是一个问题。这刚才我前面已经说了，从材料上面来讲在我以往的创作中，东西方它都是材料。就是在处理这些材料的时候，用的是西方技术，但是也用一点东方的技术、精神内涵和思维方式。当然，我也预料到，当我说我既不要西方也不要东方的时候，就马上会面临这样一个问题!但后来我分析了一下，为什么会产生不可能的念头呢?它为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这也许是因为我对西方和东方现有的东西和过去的东西都不满意。这也表明我对自己以往的创作也不满意了。所以我认为，即便这个目标它不可能实现，但是我想也会起一个好的作用。说白了，也就是希望能找到一种更加纯粹的个人语言和更纯粹的自我表达。

　　高：您觉得西方现代绘画到目前为止是不是也走到了某种尽头了呢?

　　王：这个说法有点问题，就是——只要人类还在绘画它就不会走到尽头。只能说20世纪西方现代绘画所认为的正确方向，或者说应该走的方向，再或者说呢大家都在拼命走的那条路，现在来看，有一些具体的口号和做法可能是走到尽头里去了。但现在也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化。而现在呢?还发生了这么一个情况，就是说西方对中国现代艺术也比较有兴趣了，开始关注中国的当代艺术了。但是我对现代艺术最不满意的就是当代创作受到了忽视，都是在拿别人的东西去做，而这些东西存在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说实在的，中国的艺术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个世界还是了解了一点的。我想，如果要真正的了解中国的话，恐怕还是要看中国当代做了些什么!反过来，要想了解西方现在怎么样了也是一样的。

　　高：我感觉您好像对西方绘画有某种抵触感，而对中国的现、当代绘画——还比较自信?是这样吗?

　　王：完全不是这样的。相反，我对中国的现、当代绘画一点都不自信，只能说外面有了一点声音……(也还是西方现、当代的回音)所以，就目前而言，中国的现、当代艺术还处在一个……(寻找一个适合的语汇，国华插话)

　　高：您觉得是处在一个copy的阶段，或者说处在一个拷贝式创造的阶段?

　　王：对，所以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自豪的。况且这个艺术前面的现代一词也很值得怀疑。

　　高：那么，在您看来，现在比较先锋的艺术诸如：装置艺术、行为艺术、波普艺术、观念艺术、大地艺术。状态艺术、地景艺术等等。它们的界定标准是什么呢?它们又有哪些具体的构成要素呢?

　　王：先锋艺术啊，这是一个很悲哀的问题。界定它最重要的标准就是要看你自己的观点。而它的致命缺点往往就在于，它在表达观念的同时，又伤害了艺术。从审美的角度来讲呢，很多现代艺术的(内在)东西是很少的，它仅仅表达了一种观念，仅此而已。这完全不符和艺术的本质了，有些已经算不得艺术了。

　　高：就您本人能否对此下一个明确的定义呢?那它是由什么手段构成的?又要表达一个什么样的精神概念呢?

　　王：现代绘画到底是什么?这个结论我下不了，它可能是带有以往没有的某种全新的尝试和试验的东西。我前面还讲到了前端绘画，我为什么讲前端呢?为什么用“端”这个字呢?就是说，它是在前边的一个，而它不一定是最好的、最优秀的、最成功的。前卫呢?它也不是，并且前卫它也有一个嫌疑，就是说，它好像来得比较“猛”，那么我就改变一下这个状态，换一个词，叫“前端”，前端它的位置没有变化，但是它的状态和语气一下就减缓了，这样就能够接受了，是不是。语言它非常巧妙，因为它可以变换。咱们再回归到你所讲的问题，装置、行为、观念艺术……这些。这其实又画了一个圆圈，由终点又回归到起点，它是一个规律。现代绘画它如果发现前面的路是死亡的话，它会调头的、会转向的，他自身的机制会调整的。

　　高：它调整的结果又会转向哪里呢?现在有没有一个明确的路径呢?

　　王：问的好!但是，这件事呢，它好像在谁也不知道它会转向哪里?你们想想，如果我们知道它会转向哪儿的话?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0阿!对不对?那多可悲啊!许多人总是在问“这21世纪的绘画会朝哪个方向发展”?我认为这个思路就很成问题，我们怎么知道?谁会知道，只有上帝才知道，而且好就好在不知道!是不是?呵呵呵!(大笑，国华和众人也大笑。同时有人插话，但不清晰)好了，我们这聊的太远、太多了啊!聊得我都快飞起来了。(众人笑，有人鼓掌)我们再回到前端绘画，前端绘画和素描的关系是什么呢?可以这么说，我不懂得造型艺术，行为艺术也做不好的，装置就更不用谈了，因为我之前已经把素描的重要性讲的非常具体了。

　　行为艺术它之所以能成为艺术，是因为它这个行为是经过设计的、经过策划的，它这个事件呢是可以预知的，在行为艺术当中同样需要造型，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材料而已，它可能用身体或者其他什么来表达，行为艺术与素描造型艺术最为显著的一个不同点就在于，行为艺术是一个运动的，活灵活现的东西，它有动作在里头，它非常容易抢镜头。比方说在一个展览里头，若有一个行为艺术家做活动，大家的注意力就会全都集中到他那里了，因为有东西可看，是活的。

　　在西方，行为艺术它最初的意思是Performance，即我们所讲的“表演”这个词，当然这个单词中会有很多汉语解释。还有一种主张，它叫做Lifeart或Living art意思是生活艺术。有些西方的策展人就讲了，我不是Performanceart我是策划，是Living art因为这个词汇的问题，一直在争论着，如果Performance是行为艺术的话。就是说，它一定是在特定的时间、场合，特定的地点来做的。不管是策划已久的也好，还是偶发的也好，但是你都是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地点和环境下做的。

　　但Living art就不特定了，这个人就生活在这种状态里面。其实，素描本身也是一种行为，如果你深知素描当中的规律的话。也就是说，你素描的修养越深，就越接近艺术的真髓，做出的行为艺术它就越高级，表现力就越强……

　　所以讲，无论是造型艺术还是行为艺术或者是其他的艺术形式，都不仅仅停留在一种简单的视觉和表演上，它都可以上升到一种更高的层次上。当到达至某种高度的时候，它们就会在一点碰撞、相遇、合二为一。

　　高：它是不是可以用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二、二生万物”的说法来理解呢?

　　王：是的。老子的这个“一”呢，，乞就是跟道有某种联系的能深化为阴阳的东西。而这个“一”却又是最本真、最朴素的。它还有一个很现代的名字——叫“素描”。

　　(众人笑，从目光中看到每一个人对素描有了不同程度的理解)

　　娜：老师，我最后想问一个问题，素描作为一种语言形式，它的特点是什么?

　　王：好，我们回过头来再说，素描作为一个独立的艺术语言，也可以说是一个语种。各个国家都有各个国家的语言模式，它语速不一样，语频也不一样，这是一个差异。但是其根本的一点就是语言你讲出来一定要有人懂。素描要作为一个独立的艺术语言的时候，你必须要去言说，它言说的外在形式的表现是什么呢?就是素描的各个因素的具体体现，它不需要去解释的，因为只有“语言”它不仅仅是工具，而是存在的“家”。它自身存在的呈现，是世界的语言，是不需翻译的，都能理解和沟通。

　　最后，它会成为你自己的标志。转化为自己的语言。久而久之，渐渐的会成为风格，这是一种很自然的过程它不是追求来的，，它是一种习惯，是通过你日积月累来的。一个你说话最得心应手的一种方式;并且你能很自然的驾驭和控制的方式。当然，在你提升、发展到极限的时候，它可能要改变了，(也可能你就要抽象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那黑、白、灰的关系是什么呢?

　　王：讲到这个关系，什么是黑、是白、是灰呢?可以这么说，画画总是要借东西的，我并不是要借张纸啊!(众人笑)而是借一块空间。一张白纸，呈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的绘画作品就已经完成了50%，为什么?这块“白”已经给你提供了足够的空间，你要去“弥补”啦!你弥补的好，它就完美;你弥补的不好，就会欠人家更多。“白”是你借来的空间。

　　那“黑”呢?它一定是属于自己的，可不是黑暗噢!(众人笑)它恰恰是创造了光明。“灰”呢?是协调着两方面的关系的。明白这个道理了吗?就是这么一种关系。

　　“灰”如果在油画里称作媒介，也应该叫做接触剂，它更相当于油画中的油剂。它是黑白之间的纽带。所以我讲的不是层次，我讲的是一个真正的关系。最后一个问题，素描作为材料绘画的一种，这个千万不要忘记掉。这句话，它是补充前面所讲的这些问题的，也是补充素描作为一种独立语言存在的一个佐证。油画它是一种材料，那么，国画、版画、雕塑等它们是不是材料呢?它们仅仅是材料的转换。在素描里，铅笔和炭笔之间也是一种材料。

　　所以说，你们在接触艺术的刹那间，就已经接触到许许多多的因素问题，当然你们不要低估你们初学绘画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当你刚开始的时候你就已经全方位的接触和进入了。只不过，你不能白知而已。

　　所以，我现在就给大家把这张纸捅破了。其实就这么简单!它没有那么深奥和复杂。只要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后，你往下再做一步，就会有一步的效果。再来讲一个应该讲究的问题，比方说，铅笔、炭精棒、木炭条等等，当你选择用笔的时候，就一定考虑用什么样的纸张。包括纸张颜色的选择，你在画一张画时，是用灰纸、白纸还是有着不同程度颜色的纸张呢?

　　其实它这个材质所造成的画面效果是完全不同的。我希望大家在绘画中的每一个环节上，都要很深人的去追究一下……把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回过头，上下打量和求索一番，去问个究竟，那么，我相信，大家的学习每天都有精进，而不是说一般的进步了。所以，大家一定要用心用脑，要勤奋。(停顿片刻)

　　怎么样?咱们这次谈话就到这儿吧。

　　希望今天所讲的能对大家有所帮助。有什么问题我们再随时交流，好吗?感谢大家。(众人鼓掌，离座)

　　2003年6月15日19时至22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