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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写下这篇文章的题目,也差不多写出了朱进。只是画坛对朱进了解还不够多,又值得把朱进和他的画再阐述一下。
自在者是那种真正沉迷在自已的世界里与自我生活在一起的人,看上去,画家大都像这样的人,画家们也大都希望自已是这样的人。如果我们信奉艺术是一种真诚的话,自在的状态就应该是画家最佳的也是最能画出可心之作的状态。但是,无论从外部的现实条件还是从自我心理的定位看,在当今作一个自在者又何尝容易。画坛这些年持续不衰的潮流早已抽离了自在者生存的土壤,艺术的目的也就从内心走向了外部具体而言,也就是画家的感觉更多被观念所驱使,艺术方式成为观念的表达。画坛在这方面的倾向性,催生了大批以观念为主导的现象和样式。
朱进显然不属于这一类画家,他的艺术状态源于他自己对艺术的看法。他在许多年里,既不拒斥艺术观念不断变革这个整体的时代特征,也不刻意追求观念的时尚,而是实实在在地根据自已的性情去思考和探索。并非每个画家都能真实和持恒地这样做,因为信息时代提供了快捷的图像传播,各种诱惑都在等待着画家去一试高低。朱进一方面深知艺术当代性的重要,在思想认识上努力不与艺术的当代走向脱节,不以故意的背道而驰固守在传统的艺术样式中。另一方面,他也深知用艺术方式来提出问题或解释总是并非自己的优长,他更愿意在艺术中表达自己精神世界里那些鲜活的感觉和从自己生活实际中生发出来的兴味。这种“无功利性”的状态才是朱进的真实状态,他的作品也十分真切地传达了这种状态。
在朱进的作品中,《鸟语》系列是颇为精彩的一组,精彩就精彩在他画出了一个自在者的世界。全画给人以放松的感觉,画中的人物与他所逗引的鸟嬉戏对话,完全处在自得其乐的情境之中。人物在奔走,回旋的空间很大,走得轻松自如,鸟儿如随人意在人的前后左右与人共舞,和人一样有着自由的状态。这样的轻松主题在其他画家那里也画过,但似乎没有人能够像朱进这样画得放松和率意,画出一片自由的天地。他的画给人放松的感觉是由造型的许多独特细节体现出来的。比如,他以轻松和概括的造型画出了人物奔走的姿态,带有几分谐趣和几分别致,人物虽无五官细节,却足以传达出人与马之间顾盼默契的亲和关系;比如他将鸟笼画成悬浮在空中的模样,既形成画面视觉上的均衡,又提示出玩鸟者的精神伙伴己不是陌生的被捕者,而是在人的生活中存在,与人本身构成一个自足的世界;再比如,他将人物与他的影子连为一片,既在视觉上加强了人物的动态感,也喻示着人的奔走如浮云般自在的飘浮,拥有宽阔的回旋余地。虽然,我们从画面上听不到“鸟语”,但可以从畅快舒放的形象中体悟到人与鸟的心灵对话。
尽管《鸟语》画的是一个个儿童的身影,但我们足以把这些作品视为朱进的自画像,这是一个成人的天真世界。实际上,生活中朱进就是一个深诸鸟性的人,他的生活可以概括为与鸟相伴的生活。用不着更多的绘画资源,他以自己为原型,就足以得到作画的满足。当然,我们也可以说朱进乐此不疲地画着自己与鸟的世界,是为了表达人与自然的亲和,甚至可以说朱进这些作品是出于对社会现代化进程中那些非人性特点的反拨,这些画面提出了现代人精神救赎的哲学命题。但这些过于理论化的说法与朱迸的实际状态似乎相去甚远。他画的是自己的精神特征。通过自己的实际生活来反映当代生活的精神特征,这才是真正的朱进。
曾经在另一篇文章中说到朱进是生活在城市边缘地带的画家。每一次看到他的画,我的这种感觉都再一次涌起。一幅作品在什么情况下能让人产生精神上的共鸣,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文化主题让人的感觉迅速滑向理性,形式的新颖度也会让人意识到世界的变化,如此这些都会使人与画产生心灵的碰撞,当然,还有从画中看到的画家“身份”这些年,画坛不断用“身份”这个词作为看画的标准,也有足够的道理。但是这些对朱进来说显然用不上。朱进的画不是表白“身份”而是显示了“位置”的。这个位置,就是他精神的落足点。“城市边缘地带”似乎是一个虚拟空间,但在相当程度上却是当代许多画家精神驻落的空间。画家们不得不生活在城市之中,他们享用着城市现代化提供的一切便利,但也面临着平庸趣味的侵扰,城市中流行的文化口味和眩目的文化图像更会直接使画家的感觉变得迟钝。然而,如果弃城高歌而去,作一个城市的逃亡者,他们将坠入另一种迷惘。因此,只有“城市边缘地带”才是画家最好的生存空间,只是这个空间需要画家自已去寻找,特别是真诚地去营构,只有拥有良好心态的画家才能找到这样一个平常而特殊的位置。朱进的画让我们看到,他的确是在与城市保持距离的边缘地带获得自已的境界。有了这样一个“位置”,他的“身份”也就明朗了,他作品的“当代性”,“文化价值”也就确立起来了。
朱进的其他作品也是在这样的位置上驻足的结果。他的《旱季》系列《读书人》系列、《守望者》系列,都是表现身处城市边缘地带的精神活动。有时候他加入几分直接的批判,尤其对城市人沉洒于物质大宴饕餮的本性进行善意的讽刺,但更多时候,他画的是城市人力图摆脱尘世纷扰的精神向往。他的造型往往取硕大的头颅和疲软的短小身躯为一体,漫画式的大头造型提示了人的思想的丰富性,也夸张地表示自我的存在犹如膨胀的梦境,疲软的身体则象征着一种无奈,必须以犬儒主义式的心态,回到独处的世界之中。这些作品亦庄亦谐的特质,正是朱进之画不同于人之处。
朱进的所画与他“怎样画”也有密切的关系。他的画所以能透溢出自然而新颖的面貌,在于他把“画什么”和“怎样画”结合起来用力,他画中的意趣与他的绘画方法是分不开的。绘画媒介的实验是绘画当代性的一种重要表征,许多画家都在这个方面投注了智慧和具体的实验,朱进也是这样,只是他的实验建立在“绘画”的领域之中。他这些年沉潜的日子就包括了进行媒介实验的时间,就象《鸟语》系列中的人物在飘逸的步子中返回淳朴天然的世界中一样,他用心地从材料与技法上返回绘画的原始时代。他的画不是用现成的科技成果颜料画出来的,而是用自己找到的、研磨的泥土画出来白。只有一个愿意与鸟对语的人才会去找泥土来作画,朱进就是这样。在他看来,人类的文明是从泥土开始的,最初的绘画就源自天然矿物质材料的表现,泥土这种朴素的媒介里蕴藏着淳朴的文明之源。这种认识与他的精神上想往自然、返朴归真的追求是一致的。另一方面,泥土也令他追思启蒙的童年时节代。他甚至认为自己的艺术才智就得益干小时候与泥土为伴的游戏。因此,他在多年的实验中,掌握了用自选自制的“泥土颜料”作画的经验,他将自己的作品称为“五色土绘画”。为他的作品提供的效果,这种绘画媒介显示出的整体上浑厚、温暖的材质特性,是现代颜料所达不到的。在这种媒介的运用中,朱进不仅找到了绘画的新感觉,也获得了绘画过程与表现感觉的统一,这种统一,就是使朱进觉得绘画使他的灵魂变得清沏、思维变得单纯的内外一致性。他在画面上敷染有色之土的过程尽管比使用现成颜料要复杂和困难得多,但却令他愉快,因为这种绘制方式与他所表现的主题是吻合的,与他的生活状态也是对应的。他最终不仅做到了运用泥土作画的得心应手,而且点化出蕴藏在泥土中颜色的魅力,他的画让人在视觉上为之一新,画面厚实的肌理与质感触动人的吏多感觉器官,让人在欣赏中进入他的精神世界。
要在如此复杂的社会结构中营造属于自己的自在乐园是不容易的,需要对事物的透彻与灵悟,也需要长时间的坚持与执着。朱进就具备了这两方面的素质,因而拥有了一种快乐、自然而充实的艺术生活状态。作为一个自在者,他将艺术视为一种高尚的游戏,以纯粹之心追求艺术之本,使绘画真诚地展开朴素的心灵活动。以他这种认真的性质,他的艺术又是严肃的。贡布里希曾经就艺术中的游戏特征阐明过一个重要的辩证认识,他说:“如果傲慢而又热切的地坚持要对严肃和不严肃这两种表现领域作出有意识的区分,以便把与我们如此悬殊观点强拽进我们自己的偏见轨道,那常常是毫无意义和错误的。因为恰恰是在严肃和不严肃这两种状态被混合为一,甚至被有意识地融为一体时,有些人才能够最生动地表达出内心最深人的思想。这些人的生活表现出了一种文化鼎盛时期的行为与思维的平衡”(《艺术与人文科学》)。贡氏在此间说到“内心最深处的思想”是严肃与不严肃两种状态的混合产物,颇有深意,这是自在者状态的真实特征,朱进就有这样的特征。
范迪安
中国美术馆馆长,著名美术评论家
作者:范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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