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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门本无我,何生往来心。”八指头陀是位诗僧,他的禅机都在诗里。繁华阅尽,不过南柯梦醒。来,即是往,有什么争头?读八指头陀的诗集,印象最深的就是“花雨一帘僧对弈,茶烟半榻鸟谈诗”。诗的气息直接唐人,而意境则在尘俗之外。我一直认为这是一幅画,一幅需要用心去读的画。汪曾祺先生说,“画家首先应该是诗人”。但,诗人不一定作画,他的画境都在诗里。‘僧对弈’还好表现,画两个和尚下棋就行了。只这‘鸟谈诗’不好画。你想,那只鸟一看到你就飞,还谈什么诗。
不知从什么书中读到“离地三尺有神明”,离地三尺,大约是在头上。神明是什么样,是一对看不见的眼睛?还是一团云气,我猜应该是鸟。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没有人知道,鸟,那只一掠而过的鸟或许知道。华秋岳画过一幅《高枝好鸟图》,题画诗很有意思,“惜春好鸟恋高枝,尽日娇啼不自持。翻向绣房窥翠影,此情曾有几人知?”耐人寻味。蜀人崇鸟,认为自己的祖先是由鸟变化来的。去看三星堆,树以栖鸟,玉以刻鸟,铜以塑鸟,除了神像,最多的就是鸟的造型。据说鸟可以通神灵,因为它会飞。一飞冲天,不见踪影,人却不能。因而我敬畏鸟,从不蓄鸟,我怕那只鸟就是我前世的祖先。敬畏并不是胆小,无所顾忌,在成都人看来是‘闷胆大’。
天柱爱鸟。他爱鸟是爱到骨子里的那种。爱,有真假之分。囚鸟肯定是一种陋习,也很难说是真的爱鸟。为了自己的高兴,鸟却不能自由,甚至是苦痛,这是爱吗?我推测囚鸟人的心理,是人与鸟之间的不信任,他们是利益关系。我给你吃,你就要为我叫。鸟叫,是为了得到吃食。时至今日,不要说鸟,人与人之间也很难有信任可言了。据我所知,天柱从不养鸟。他喜欢那种在自然中自由自在生存的鸟儿。那些鸟儿叫声欢快,精神十足,全然没有笼中鸟的萎顿与无奈。天柱笔下的鸟这般灵动传神,一定与此有关。
仲春令序,时和景淑。每年清明之际,天柱一定会画鸟,今年也不例外。前几天去拜访他,一幅鹩哥图呈现在我面前。画的构图非常简洁,一把竹椅,椅背上立着一只鹩哥。顺着鹩哥的眼光向右,是一段题跋“半醒斋主人性喜鸟,凡养,皆不以笼囚之。此鸟姓秦名吉了,灵巧异常。每于竹椅上诵唐诗‘春眠不觉晓’云云,故愈珍爱之。乃疑其前世与吾同宗也。”这应该是一篇传奇。鸟姓秦,据说是产于陕西,古之秦地也。何以名吉了,我还没有找到出处。秦吉了,成都人称鹩哥。鸟能诵诗,主人必不是等闲之辈。否则,它可能无师自通,学些市井之声,降了主人的格。此鸟并非天柱所养,我想,这篇传奇是天柱虚构的。也许,天柱是为那只常来梦中与他谈诗的鸟造像。因鸟也姓秦,故认作前世的本家,可见珍爱有加。画之可观,全在画家的想象。能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的思维,你有吗?画中的那把竹椅,是农业文明的产物,在现代城市里已难觅踪影。制作者把自己对生活的理解,细细密密的编在了竹椅上,竹椅承载了我们的过去。那上面,坐过夏夜里摇蒲扇的爷爷,坐过雨雪天抱烘笼的奶奶,也坐过穿开档裤的你我。它是平民之家并不遥远的记忆。我想,天柱一定坐过那把竹椅,竹椅上浸着他的汗渍。在这个欲望膨胀的年月,我们能记起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我记住了这把竹椅。
画中的秦吉了会诵唐诗,这是一只锦心绣口,乖巧可人的鸟。孟浩然的那首《春晓》,寥寥二十字,曲尽暮春景致与作者心境。简洁并非简单,你以为这是一首小诗,错!这是一篇作了千年,今后还有人继续做的大文章。我断定那只鸟还会背杜甫的《春夜喜雨》。住在成都,别以为成都就是那几条仿古街,和满街的商铺。不要忘了,成都是诗的圣地,那股悠然的韵味都在流传千古的诗里。不信?你可以去问那只秦吉了。
主人不在,大概是去与人对弈。我若近前,那鸟会招呼“客来了,上茶!”茶烟升腾之际,该谈诗了。
丙戌小满光建记于草禅书屋南窗
作者:陈光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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