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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墨 • 迹象及其它——解读钟孺乾的彩墨作品

  “彩墨”的概念,多半是在一种当代的媒介意义上使用,它既表明一种材料的属性,同时也是一种图式的形态。而呈现“彩墨”的感觉,使钟孺乾成为一个在语言的意义上造就的水墨画家.

  解构水墨并使之向彩墨的转化,在当代相当一部分的艺术家那里,构成了中国本土绘画形式在现代图式背景中的语言变化,并且,也多少显示出某种阶段性的形式注意倾向。但是,由于个体经验体会的来源与方向有所不同,对彩墨语言独立性的把握,就尤其显得重要。而且,即使是在语言价值与意义的精神性关注方面而言,不论是水墨还是彩墨,在材料性的媒体因素之外,笔墨的个人化痕迹及其质地,仍然是判断其艺术史上下文语境的基本途径。于是,感悟彩墨,就不仅包含着当代性图式的有效理解,同时,它也意味着对于传统绘画精义的重新验证。

  钟孺乾的写意性彩墨,或曰“重彩写意”,由于那种“立象”方式的语言化,显然不具备大众传播的文化属性,甚至在根本上,他就拒绝着并行于时尚性文化的笔墨堕落。而且,由其作品表面所反映的“主流”艺术姿态,实质上,正暗含着某种超越类型化的潜在意图。这无疑关系到一种个人体验,以及对艺术本身的观察思路。“重彩写意”,在目前并不存在明晰的边界,这使它的精神表达具有了鲜活的多种指向。然而,相对于水墨传统完备的经验体系而言,尽管它的确需要一种“语境”的内在限定,以及和“他者”的特定关联,但当我们确实还难以就此类创作建立一些具体的标准时,所能肯定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在“彩墨之道”中,依然有着“迹象与境界”的高下之分,并且,隐约浮动着水墨当代性功能与价值的重新判断。

  在几乎所有钟孺乾的作品如《柔术天地》、《天国马戏》、《柔术村》,以及在《杂耍》和《魔术》等系列中,我们都不难找到关于混沌、荒率、谐谑、虚化与人性暧昧的理解,而且,在那些形色的漂浮中,感应的正是某种同构于心理体验的神秘意味,甚至是尼采悲剧哲学所制造的那种幻觉与放纵。只是需要说明,这一结果不是一种“抽象”,而是以现实经验的氛围和图景,虚拟彩墨“迹象”过程的破、立、聚、散,它的目的,无疑是追求水墨语言的传统表现方式在当代文化情境中新的可能。

  钟孺乾不会否认对于德库宁、夏加尔等人的抽象绘画形式及其观念的“挪用”,但是我们必须清楚,观念是一种被延置的东西,如果没有在视觉感知中被发挥言说的可能,它就不再具备直接的意义。因为水墨形式语言的发现,或者说那种精神游戏状态的指向,本来并不需要过多的现代性理论来参与阐释。甚至我们能够强调,只要对中国水墨的语言和精神真正地有所感悟,由水墨到彩墨形式的自身改造,就自然不会呈现陌生的状态,并且于此之中,建立本土的现代感觉。在这个意义上,传统品评所谓的“隐迹立形,备仪不俗”,或者“心随笔运,取象不惑”,以及“使笔无痕,用墨精彩,设色高华”等等,就仍然是一个有效的美学记忆,只是它们的话语角度发生了种种的变化。

  面对新的图象背景,我们当然更需要那种新的“想象性经验”。尽管在钟孺乾实践重彩写意的基本考虑中,人性的诗化与人文思考的间接性表达,仍然是提升创作形式的重要方面,但是对于那种在其作品中演绎”当下性”观念的话语企图,我始终抱有怀疑。当然,我并不否认语言和观念的相辅相成,甚至在当代,“只有好的观念,才有好的艺术”,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定则,但是我们必须要警惕:水墨作为一种特定的本土经验方式,就它的属性价值而言,提炼话语言说的“纯粹性”架上感觉,终将是游离于“当下性”话题之外的。而且,即便是在那种“关注当下”的涵义中,也并不决定着观念性意味的必然联系。

  一种语言呈现一种文化,这已是不言而喻。而且在这个层面上,我们完全也可以说,语言本身在它以艺术的方式选择言说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参与或集中了有关文化问题的具体评判。因此,当那些充满不同社会意识形态“动机”的批评活动铺陈各类宏大的观念“主题”时,我们则首先需要确定:它们到底是在谈论人类精神的哪些方面。而钟孺乾的作品,却恰恰印证了这么一个事实:在艺术的名义下所从事的绝大多数活动,都首先是出自一种娱乐。这些娱乐性,并不因为他的作品表面了杂耍、魔术、以及种种娱乐戏的名目,而是在感受写意性笔墨与重彩的纵横畅达过程中,升腾了某种极具浪漫和幻想气质的欢愉。

  “杂耍”之类的题材,恰当地提供了容纳写意性笔墨的文化意向,它使绘画由空间的幻觉退回到一种常识性的经验对象,并且通过粉碎与重构的视觉角度,改造了那些为大众所曾经习惯了的文化模式。确切地讲,这只是一个能够引发“说明”的机缘,它将钟孺乾所热衷考究的“迹象”,由一种个体的差异性推进为一个外延宽泛的概念,以此来反思传统绘画的语境变化。这一内容的判断,不仅联系到水墨在发挥“大写意”的审美过程中所逐渐积淀的“书写性”笔意、以及那些充满文学意味的“学问性”的因素;而且也使“彩墨”在当代超越既定的色彩规范、并以笔墨的精神方式去表现色彩成为可能,所以,钟孺乾完全有理由说,“题材的转变带来了多方面的变异:自然变形、随意幻化、强烈色彩和动感取代了以往的蓄意变形、现实空间、中性色彩和静态画面,水墨被置于基础和配角的位置,根据‘使色如使墨’的原则,借鉴各种笔法、墨法反复进行,造成迹象的多次衍化,于是出现近似‘抽象’的外观”(《从迹象到境界:钟孺乾的艺术世界》P16)。

  这也就是说,在传统文人绘画过程中深化和雅化的“笔墨”,在当代延伸为一种释放表现力的“笔迹”,进而在钟孺乾那里,演变成色、墨互为显彰、并具有某种独立性暗示功能的重彩“迹象”。就此渊源和脉络而言,画论所云“六法之道,只一‘写’字尽之”,用以论述钟孺乾彩墨“笔法”的变通,仍然是恰当的。由此,普遍性的视觉原理通向了精神性的把握,同时,视觉形式的完整感正是语言得到成熟的标志。

  按照钟孺乾的说法,谁站到了“迹象”的高度,谁就能解除狭隘的笔墨迷障,步入未来架上的自由领地。这一见解,包含着某种实践性的领悟。在这个角度上,我们可以认为,生命内涵之类的宣示,与艺术表达的方式应该是合一的。但是我们不能忘记,它们永远不是视觉艺术的全部,相反,语言才是肯定一个艺术家建树的持久方面,只有在这种建树中,才包含着真正的“思想”基础。钟孺乾写意性重彩作品的意义,不仅在于找到那些语言关系的抑扬,并由此解释了当代性感悟的艺术生存和表达方式,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则是他的个人化方式,为当代的彩墨实验提供了某种超越时效性的稳定体验。

(发表于《艺术界》2000年11、12月号)

作者:沈,,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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