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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旺走了。在得知这个噩耗后的很多天里,心头就像压着一块石头,沉重而压抑。在与朋友们见面或电话里,大家首先讲的都是这件令人痛惜悲哀的事,并且无一例外都和我一样,有一种无法排遣的沉甸甸的感觉。我想,这种压在心头的重量,应该就是东旺作为朋友在大家心里的份量。认真回想起来,我和东旺认识的时间并不算早,接触的机会也并不很多,但每次见面,或邀请他参加艺术活动,都给我留下清晰而深刻的印象,不断加深对他的认识,感到他真是一位难得的好画家。这不仅是因为他的艺术,更是因为他的人品。在这个世界上,往往在失去了一个生命之后,更能显现出他真正的意义。
东旺平时从不讳言自己的底层草根出身,以及做过矿工的经历,他总是称自己是个农民,说的时候是那样真诚坦然。记得在2005年初,在我和殷雄一起策划组织的一次题为“让我们共同面对”的艺术家和文学家的对话上,东旺曾这样说道:“其实我的出发点是非常低的。我是农民出身,就是喜欢画画。开始不会想到艺术的追求什么的,慢慢地逐渐对绘画的高度有一个理解。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也是非常困惑,非常彷徨,但是到了老家,到了自己生活的地方,生活融入到绘画中,使我的油画成为一种具有生命的东西。我们只能从点点滴滴去感受,去抓住这个时代这种具有体温的一种细节。艺术家就是用这种最真切、最朴素的触摸带给我们今天看来是伟大的、了不起的艺术。”他的这番袒露胸襟、发自内心的话,深深感动了在场所有的人。时间己过去了近十年,但其时其景,仿佛昨天。在朋友们看来,他的确有着农民的纯朴真淳,这为他铺垫了个人性格的第一层底色。然而又由于他在艺术和文化追求上的主观努力和不断积累,造就了他内在深厚的艺术气质和文化修养。因此在大家心目中,东旺有着丰沛广博的精神世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谦谦君子,也因此都乐意成为他的朋友。即如我这样的比东旺要年长许多的人来说,也一直把他的这份友情熨帖地深藏在心,这在当下确实是弥足珍贵的。
正如东旺自己所说的,他的艺术创作努力将鲜活的生活融入作品,把艺术创作的根深深扎在那块生他养他的农村厚土之中。他的作品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农民——他们似乎刚从田头回来,还来不及拍打掉身上的尘土,就站在东旺跟前让他作画;或者是一些离开乡土进城谋生的农民工,他们直接就在工地上,与东旺唠起了家常,倾吐自己打工的甜酸苦辣。东旺的作品一如其人,朴素自然,真诚饱满,毫不雕琢,也不张扬,却蕴藉深厚,亲切感人而耐人寻味。在他的笔下,这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普通人物被揭示出原本深藏不露的丰富的审美内涵,使人领略到作品中所充溢的浓郁的生活气息,感受到画家呼之欲出的支撑着画面的心灵颤动和生命激情。东旺自觉而毫无保留地向乡亲们敞开自己的胸襟,接纳着迎面涌来的滚烫的乡情,在作品中凝聚成为稳固永久的令人感动的姿态、表情和乡音。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的作品也可视作是他通过艺术回报家乡的一种方式。
有赖于得天独厚的艺术天赋和努力勤奋的艺术实践,使东旺很早就奠定了他在中国油画界的重要地位。他是通过提升艺术观念,直接运用写生进行创作的当代中国油画家中最为出类拔萃,最具代表性的一位。2009年我邀请东旺参加在上海举办的“具象坐标——中国写实油画五人展”,我在为展览撰写的《具象油画的名实和语境》文章中,曾引用了东旺所写的一段文字。他说:“我始终觉得写生是庄严的,它不仅是学画的一种必然途径,更是我们以心灵感受自然万物、摄魂魄于艺术的生命形式……也只有基于写生的‘场效应’才能刺激艺术语言的表现生机,才能强化写实艺术的语言生命力。”东旺的文字和他的画同样精彩。他这里所说的“以心灵感受自然万物”,就是强调自身的内心体验,就是牢牢把握艺术最本质的所在,通过作品来表现内心的真实。东旺以自己杰出的艺术实践,雄辩而令人信服地证明了自己所坚持的艺术观念的正确,也让我们以他作为一个成功的案例,从艺术本质的高度对中国油画的审美价值作出新的判断。近年来,东旺在艺术创作上通过他永不满足的艺术追求和探索,正逐渐接近一次新的突破和飞跃。看得出来,在他面前又将开拓出一片更为广阔的创作天地,有待他去耕耘播种,收获更大的成功。然而命不假年,天妒英才,命运没有留给他足够的时间来实现他的梦想。这是东旺的无穷遗恨,也是中国油画的莫大损失。
最后一次见到东旺,是去年11月在上海的一个画展的开幕式上。那时他正在上海求医治疗。出于对他病情关心的急切之情,我不免有些唐突地直接向他询问。东旺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说:“还可以,正在积极治疗。我会努力的。”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他加油。他显得平静,但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内心正承受着多大的压力。谁都知道,他所患的病是有多么凶险,大家只能默默地在心里为他祈祷,期盼着奇迹的出现。然而,东旺终究未能躲过命运对他的最后一击。51岁,这对于每一个有着美好前景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太过苛刻和残酷的寿数,更遑论如东旺这样一位不可多得的艺术英才。
艺术使人们体验艺术中的时间,从而超越时间,让瞬间成为永恒。因此在艺术家的眼里,时间是无限的。艺术空间的无限延伸,使人们在空间的流动变化中感悟和谐和大美,因此在艺术家的眼里,空间也是无限的。但是,艺术家的生命却是有限的。如今,东旺已然走进了历史。历史是一部读不完的大书,现在在这部煌煌大书上面又赫然增添了书写着一位画家杰出成就的篇章,人们将会永远将对他的怀念珍藏在心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时值清明,在这样的时刻来写纪念东旺的文字,确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东旺过于匆忙地走完了他短暂的人生历程,他是一位有着卓越建树的优秀画家,一位具有完整人格的艺术家,也是一个纯粹的自然之子。东旺从北方一个偏远小城走出,融入了中国波澜壮阔的当代美术运动的大格局之中。在他身上承载着太多的理想和追求,双脚走过无数情景,他色彩斑斓的人生折射了一个时代萦回曲折的历程,历史也必然会给于他应有的重要地位。
斯人已逝,但他的艺术和精神长存。
甲午清明前一日于上海
作者:龚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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