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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的明清画论著述中,《南田画跋》乃我最为倾心的,论其原因,盖《南田画跋》立论之高屋建瓴,叙理之高妙翔实,语言之隽永优美,私以为明清两代画论虽如过江之鲫,却鲜有出其右者。由于私下偏爱,经常翻阅,前几年还不揣浅陋,为《南田画跋》作校注。姑且自嘲爱之切,故愿出份力。迩来溽暑蒸人,心烦意躁,于是北上河南,寻访古迹,旅次携《南田画跋》漫读一过,颇有感悟,忆及行前观画于道友余风谷画室之感受,遂写此小文。
“李成、范华原始作寒林,东坡所谓根茎牙角,幻化无穷,未始相袭。而乃当其处,合于天造,宜于人事者也。无墨池研臼之功,便欲追踪上古,其不为郢匠所笑,而贻贱工血指之讥者鲜矣。
三日不搦管,则鄙吝复萌,正庾开府所谓昏昏索索时矣。”
艺事之成,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任何投机取巧的方法都是徒劳无益的。而以“写意画”“逸笔草草”为自己作品辩护者,更是自欺欺人之举。历史上有成就者,无不付出常人所远远不及的“墨池研臼之功”。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斟字炼句,李贺“锦囊藏诗”的勤勉,天才如李白,也是受“铁杵成针”的启发,下过苦功。而“江南活武松”盖叫天为了不影响重返舞台,竟然自己忍痛将接错的脚骨砸断重接。南田生当明清鼎革之际,少小跟随父兄参加抗清斗争,长兄死难,二兄失踪,自己也历尽艰险方回到常州,以书画之艺奉养父亲。一生中,南田毫不懈怠,将绘事视为第一要义,焚膏继晷,持之以恒,终于成为花鸟画大家,影响三百年绘画的发展。
20 世纪70 年代出生的余风谷,其艺术道路,远比许多同龄人曲折坎坷。余风谷出生于吴昌硕的故里浙江安吉,虽然这位海派巨擘的艺术风格后来对他的书画产生很大的影响,但学艺之初他并不知晓缶翁何人,而是受善于写毛笔字的父亲的影响,走上书画之途的。他曾经连续四年报考中国美术学院花鸟画专业,虽每次专业成绩均名列前茅,但由于英语基础薄弱而连续名落孙山。余风谷没有气馁,而是将磨难当作考验,不断提高自己的绘画能力。求学之途的艰辛,培养了余风谷的毅力,二十几年来,他手不释卷,临池不辍,致力于理论修养与技法的提高。有意思的是,在一次次的失败中积累的经验与技法,在后来竟然成为他一段时期内谋生的手段。他移师外地办起了考学班,几年来成绩不俗,众多学子通过他的指导以高分进入中国美院等名校。他又应湖南美术出版社之约,以极其认真的态度,潜心总结历代花鸟画技法,先后编写了《国画基础技法系统学习教材》等十余册,几乎涉及到花卉、翎毛、鳞介、草虫、蔬果、梅兰竹菊等花鸟画的所有题材。书中他介绍对象结构,解析画法,分析古代名作,这些看似为稻粱谋的举措,实际上是余风谷对花鸟画学习的一种积淀方式,不仅是技法的积淀,更是心智与修养的积淀。生活的坎坷成为了余风谷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财富,生活教会了余风谷沉潜的毅力,教会了余风谷珍惜光阴的必要,更坚定了他献身挚爱的书画事业的果敢。
1994 年,余风谷考上了中国美术学院,但这次他选择了书法专业,因为随着对花鸟画领悟的深入,他越来越意识到书法的重要性。他深知要在花鸟画领域有所精进,在书法上的进一步学习尤为重要。他认真临摹古人的法帖,真、草、篆、隶,汉印、明清流派印,他孜孜不倦临习、创作,提升书法功力,同时将书法用笔糅合入花鸟画的创作。
余风谷转益多师,不拘于一家一派。古代绘画重在师法明清,尤喜徐青藤、石涛上人、八大山人、恽南田诸家,近现代则于海派绘画取益最多,赵之谦、任伯年、吴昌硕等的作品成为他的师法,也吸收岭南画派撞水、撞色技法。他擅长大写意、兼工带写和没骨,由书入画,笔法多变。余风谷的作品或取巨幛大幅,或取册页小品,在章法上,大画取气势,讲求空间、张力,小画求精到,讲求笔墨、韵味。《南田画跋》有言:“俗人论画,皆以设色为易,岂不知渲染极难。”余风谷的花鸟画,多用水墨着色渲染,画面虽简尚,
但用笔含蓄灵动,墨色清润透泽,这多得益于其对笔墨之法的潜心研究。
昔滕昌祐常于所居,多种竹石杞菊,以资画趣,所作折枝花果,并拟诸生。余亦将灌花南田,玩乐苔草,抽豪研色,以吟春风,信造化之在我矣。
写生是中国画家了解自然对象的必要途径。唐代大画家赵昌常于早晨风露未干时观察花草,被称为“写生赵昌”。易元吉为观察猿猴,不畏危险,深入重山密林,于树上构巢,最近距离地接触猿猴。曾云巢于草间田野观草虫习性,南田也于所居四周载花莳香,吟啸其间,以得花卉之“天”,从而最为真切地表现出花草的精气神。
余风谷重视写生,重视生活感受,经常到各地写生。在余风谷400 多平方米的画室中,他养鱼养花,在阳台和窗几处,散置着五十余盆花草,这些郁郁葱葱、错落有致的花草,除了装点画室,更核心的用途是用来写生。在天气炎热、酷寒无法外出写生时,余风谷就在画室,近距离地观察眼前的花草,了解植物的生活习性,捕捉植物的特性,寻找自身与植物的契合点。每有感悟,他就执管濡墨,铺开宣纸,对花写照,随机生发,绘就一幅幅生机勃勃、趣味盎然的写生长卷。观赏余风谷的花鸟画,常常能感受到作者心中的郁勃之气,体会到他与自然的默契交心,领悟到他神与物遇的精神投射。如《自然和谐之声系列》,多用没骨法为花鸟虫鱼写照,虽寥寥数笔,神韵毕现。而像《暮云千树,寒雪一溪》这类作品,与其说是描写大自然的一景,不如说是胸中某一意象的抽象表达,它唤起的是观者的一种心境和情思。花鸟画的源泉和母体是自然万物。画家在对自然物象欣赏观察的过程中,已结合了个人的心灵观照,再用抽象的笔墨来转化对自然的理解。从造化变化中明理,法从理中来,法备气至,气至则造化入画。
画秋海棠,不难于绰约妖冶可怜之态,而难于矫拔有挺立之意,唯能挺立,而绰约妖冶以为容,斯可以况美人之贞而极丽者。
九月在散怀阁,斟秋界茶,朗吟自适,为丛菊写照。传神难,传韵尤难。横琴坐思,庶几得其丰姿澹忘之表。深秋池馆,昼梦徘徊,风月一交,心魂再荡,抚桐盘桓,悠然把菊。抽豪点色,将与寒暑卧游一室,如南华真人化蝶时也。
南田翁花鸟画之所以能成为清代绘画翘楚,形成“家家南田,人人常州”的鼎盛局面,在于其不仅表现出花卉的外在形象,更在于融入自己的思想、精神、趣味、品位,通过精湛高妙的笔墨,表现出花卉的活色生香与神韵气质。
余风谷之花鸟画,长于写意。花鸟之写意,不在于技法,而是一种画旨。它不仅是画家情思的宣泄,更重在塑造不同于自然界的艺术世界。写意花鸟不单是要写出自然界花开鸟鸣之情状,更在于画家移情于花草虫鱼中,通过笔墨抒写,发胸中之逸气,以艺术情思构建一个引起观者共鸣的美之所在。因此,写意最后的落脚点还是“意”,意是画家个人的修行和悟道,“意”之高下,便是画家终其一生所要揭示的要旨所在。余风谷深知此理。中国画积淀丰厚、文化底蕴丰富,仅仅掌握一些基本技法,表现出对象的形态,
尚属浅层次,唯有增加自己的学识涵养,提高自己的格调品位,才可能厚积薄发。这也是他无意于形成所谓的个人风格,在60 岁以前,他希望自己的涉及面尽可能铺开些的原由所在。
在即将到来的2011 年9 月,余风谷会再一次跨进中国美院的大门,这一次,他将攻读中国人物画专业艺术硕士学位。他希望自己在山水、花鸟、人物、书法诸专业都打下扎实宽博的基础,在书画理论与文化修养上也能齐头并进。然后融会贯通,在书画艺术领域有更大的作为。
今人用心,在有笔墨处,古人用心,在无笔墨处。倘能于笔墨不到处,观古人用心,庶几拟议神明,进乎技矣。
笔笔有天际真人之想,一丝尘垢,便无下笔处。古人笔法渊源,其最不相合处,最多相合。李北海云:似我者病,正以不同处同,不似求似,同与似者,皆病也。
似这等题语,在《南田画跋》中屡屡得见,此老情怀之高洁,心地之纯净,于此等语中不难窥见,更可在其作品中得到印证。生当今日高速发展之世,社会求变急切,人心浮躁不安,各种名利诱惑纷至沓来,想要拥有南田翁恬淡自适的心境,保有南田翁空灵淡远之气格,难之又难。对生活要求不高的余风谷,对自己当下的处境非常满足,觉得以书画薄技而能衣食无忧,不需为生计操心而能专心于自己钟爱的书画艺术,其乐无比。倘若不能在书画艺术领域更上层楼,何以面对?余风谷没有陶醉于既往的成绩,更不会中道而止,年过不惑的余风谷对未来有着清醒的认识,他不愿过早地作茧自缚,有才情、有毅力的余风谷将追高慕远,以南田翁之理想作为自己的奋斗的目标。
以是寄望于余风谷。
辛卯立秋于古汴旅次
毛建波(中国美术学院研究生处处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作者:毛建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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