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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房

  竹庵,是我的书房。

  在竹庵的日子,早上漱洗完,来到外面的花园里,这里满是我喜欢的花木。石榴、蕙兰、竹子、野菊、芭蕉、鸢尾、紫藤、蜀葵、蔷薇、海棠、金银花、天竺葵、牡丹、紫罗兰,园外的还有桃花、腊梅、玉兰、桂花,一年四季花不断。云竹、菖蒲、铜钱草之类小盆栽,是白天搬进室内做清供,傍晚再将它们搬回园子里。此外,还有一钵苔藓,朋友从五台山里特意掘来赠我,绿茸茸,肥厚苍润,看着让人想到湿润山野清新的迷人空气。今春院子外桃花开得好,到夏日,满树果实垂垂的枝头,鸟儿不啄食,任零落一地。伺弄花草,浇水修枝,清扫落叶,新一天的开始,手里扫帚是农家用草梗扎成,撮箕是乡村的天然竹编,洒扫之间有返朴的乐趣。收起浇水喷淋,坐在白石案前的竹椅子上慢悠悠吃早点。 春秋佳日,曙色初动,气候宜人,吃完早点可以接着靠在案边翻会儿书。

  今日一早收到两件快递,杭州小闫寄来的两本《湖上》杂志创刊号,登了我几篇文字。这些年国内对于品质生活流行起一种风尚,喝茶、弹琴盛行,因此这类刊物应运而生,前有北京二月书坊的两期《把玩》,再是西子湖畔这本《湖上》。另一个快递是订的书,有韦力的《芷兰斋书跋初集》、沈昌文的《八十溯往》、《愙斋集古图笺注》三种。芷兰斋藏古籍今日颇有知名度,读其书跋,觉得真是爱书之人,字句间浸透着对旧书的情感和依恋。想起中学时代在沙区图书馆门前的书摊淘旧书,淘到本傅增湘与张元济的书信集,两个书痴喋喋不休提到的那些善本,而今大多进了官家图书馆,民间的一部分辗转到了韦先生这类藏家的书桌上。书要读,总归在爱书人手里是幸福。沈昌文老先生去年底在北京三联书店旁茶楼有个读者见面会,小染和梁由之约我一起去见面会,说这本《八十溯往》首发式在一起。老先生半辈子从事出版,回首往事,云淡风轻如在昨日,使人很怀念八十年代国人读书的风气,也遗憾那次见面会因事没能去。《愙斋集古图笺注》原件藏在上海博物馆,作为青铜器研究资料,书装帧形式也不错,因此购存一套。

  接下来的时间,进书房工作。顺便从园子里剪一段竹子或者野菊插到案头素瓶里。整理收拾下,上网收邮件,回信回帖回评论,接着换水洗砚,研墨读帖。手边随意翻翻《快雪时晴帖》,想起前日读过祁小春先生《山阴道上——王羲之研究丛札》中《“佳想安善”未必“安善”》一文对启功断句的质疑,祁研究细致深入,启先生“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 的释文断句应为“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小小细节,看所谓权威的论断,被后来研究者这样推翻,快意一回。

  读帖研墨,偶尔还可以把玩下淘来的案头文玩器物。研墨的砚常用明代眉纹砚,厚重温润,一侧有铭文,是戌子年五月刻的“玄且静,方而圆,琅琅其质,淡眉疏远,冲和简古,可以永年。”歙石瓜肤谷理,经年使用,锋芒依然不减。后配的盒子有些年头,包浆已如旧物。还有方清代端溪麻子坑淌池素砚也常用,砚池完整透底的鱼脑冻很少见。辛卯年用在宜兴亲手刻的梅花秦权紫砂壶与山居兄易得,山居兄喜爱文玩,品味眼力都不错,为此还特意做诗纪念:

  《辛卯冬日竹庵过西泠以手刻梅花秦权壶见赠感怀用赵尧老韵兼步玉吅先生》

  一

  阳羡珍丸入我居,

  小寒梅影柯条疏。

  笼鹅一去添何事,

  看取蜀山快雪书。

  研够一天用的墨汁,便写写画画。竹庵书房一直是书房兼做画室,书画累了看书,看书累了写字画画。书房的日常节奏从容而紧凑。文字类书近来喜欢一批轮着看,书画则是临写与自运间杂。等黄昏再到院子里休息浇水时候,一天的工作大致告一段落。望着夕阳晚霞,渐渐升上树梢的月亮,若是一天充实顺畅,心情会格外的爽悦。近黄昏时分,有来访朋友,在园子里沏壶茶闲坐。天黑若是有兴致,园子里点上几支蜡烛继续聊,仿佛回到旧时光阴里,可以重温一下剪烛夜话的意趣。最爱是下雨天气,独自在书房里焚香静坐,聆听雨打芭蕉,鱼在萍藻交错的缸里游,鸟儿在树头上偶尔来去,读书看帖,窗外雨水湿透每一片绿叶,蜗牛从泥土里爬到湖石上避雨,雨中的花打湿水,颜色更加明艳。夜里没有访客来,在竹庵里静静读一本书,看一轴画,天地仿佛只为我存在。

  和书从小不曾相离,中学时候的卧室兼做书房,到大学毕业单位办公室,到后来的三步园,再到有竹子的竹庵,一路到如今,添置了不少书籍画册,习惯了有时候觉得离开书房太久是件受罪事情。出家人有不在一棵树下呆两次的戒条,是为不起执着心。书房于我,却如此难离舍,执着太甚,想来真是惭愧。

  关于书房的,无意点开手机备忘录,今春某个清晨梦醒时分,我录下这样的梦境:

  “ 江南三月的黄昏,无名小镇盛开着粉白樱花,白墙黑瓦,临河的门街举行着一场小型知识问答考试。交卷后,隔河观望,有人忽然宣布有评审嘉宾为我们表演节目。于是蓦然窗帘拉开,木心先生坐在他自己满壁图书的书房里,面对一架钢琴,如同驾驭他笔下文字般,轻盈地抚弄着琴键。另一边,一位穿着连衣裙,三十多岁的白皙女子,随着琴声放声歌唱:‘在这美丽寂静的黄昏……’美声悠远柔畅,分明是旧时的旋律。梦中我在鼓掌,心想,难怪江南人文元气仍葆,可见自有渊薮。”

  神奇的梦!奇幻的江南书房和木心先生。幸好有当日清晨的及时记录,不然这样有意思的梦,忘掉真是可惜。

  忆起木心的散文《竹秀》,其中写山居读书生涯。“莫干山半腰,近剑池有幢石头房子,是先父的别墅。”“黝黑多折角的石屋,古老的楠木家具,似熄非熄的大壁炉,”“面空谷而傍竹林,”“竹梢划着窗子,萧萧不歇,而且在飘雪了。”“白天一窗天光,入夜一支烛。” 读书写作,“发现燃两枝白礼氏矿烛,更易于写作,从此每夜双烛交辉,仿佛开了新纪元。”他在《林肯中心的鼓声》一文里还写道:“我的大甥在‘哈佛’攻文学,问他的指导教授:美国文明究竟是什么文明?教授说:‘山洞文明’。真正的智者都躲在高楼大厦的‘山洞’里,外面是人欲横流的物质洪水。”这里的山洞,其实就是美国人的书房。

  ‘山居石屋’也好‘山洞文明’也罢,文明离不开书房。相比西方,中国读书人的书房理想更是要在自然造化、山川日月里。在古人那里,或许书房藏书不一定要太多,但一定是要素洁雅致,要在自然山水里与天地相融合。故宫旧藏有宋人刘松年《松窗读易图》团扇画,瓦屋柴扉,轩堂素洁,苍松红树,落叶满地,远山秀润,窗明几净,沉香缕缕,童子候门,主人读书,便是这样一类理想的书房了。

  而我的梦想,是能在如王希孟《千里江山图》中那样的逶迤连绵的山水里,在坡峦河汀,柳桥湖泊,小溪淙淙,松岗小径边,依傍竹林,盖几间茅屋瓦房,篱笆院落,栽种些桃李芭蕉,寻常花草,看莺飞鱼游,云山变幻。在这样的地方,静静读我未读的书,画我心中梦想的画,平淡而宁静地享受我的书房生涯。

  

作者: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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