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内的朋友常常戏称秀明为“姚司令”。

　　名如其人。细究起来不外两点，一是秀明身为军人，举手投足间自然有着军人的英武与朗健，二是作为艺术家，又不乏倜傥清逸之气。二者融为一身，已是上苍的厚爱，偏又喜好诗酒，常常与三五知己品酒论艺，文韬武略了然于胸，谈笑之间才情激扬，妙趣横生，加之山东人的豪爽坦直和古道热肠，活脱脱地将人们心目中所仰慕的“司令”形象演绎到极致。于是，“姚司令”之名不胫而走。秀明闻之，则处之泰然，一笑了之。

　　当然，最值得推崇还是他的作品。

　　第一次见到秀明的作品是在全国六届工笔画的展会上，他获金奖的作品是《露》。那是一幅工笔花鸟图，一丛横斜的翠竹，错落疏朗，青翠欲滴，几只羽翼丰满的斑鸠伫立枝头，悠然安宁，自在随性。画面色彩淡雅复古，构图简洁空远，留白恰到好处。不仅如此，作为背景的纸本也做了微妙的着色处理，使得画面整体色泽古旧柔和，石绿与墨色巧妙地运用，竹枝、鸟羽与背景层次分明，古意盎然，浑然天成，一种宁静的典雅之美呈现眼前。

　　当时正值盛夏，窗外的车水马龙与室内的色彩斑斓不时地冲击着观赏者的感官，很容易让人心烦气躁，杂念顿生，这便是喧嚣的时代带给人的喧嚣生活。而这一幅清雅静穆的《露》却将时空定格，仿佛真的可以穿越时光隧道，拭去历史厚重的尘埃，还原天地间真正的无言大美。

　　此后便经常留意他的工笔画，无论是主题创作的军旅人物，还是墨趣生动的工笔花鸟，无论是表现正能量的阳刚之美，还是信手拈来的花花草草、昆虫禽鸟，常常充溢着两宋的古典气息，或浓或淡，点点染染，都或多或少地透着一股灵动的今墨古韵、清扬的箫剑之气。不难看出他对生活的热爱和观察事物的细致入微，特别是那些表现野逸之气的花草和昆虫，生动逼真，自然天成，表现出传统文人的“胸中逸气”。

　　我想，这除了个人的艺术修养外，与他平时喜欢写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热爱大自然，经常深入山野之中，体验乡民近似原生态般的古老生活，寻找艺术表现之灵感。对画家来说，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一花本是一世界，一叶原是一菩提，更遑论崇山峻岭、大江长河的雄伟壮丽呢？

　　因此，每次写生回来，他的收获颇丰，不仅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素材，也平添了一份与生活贴近的质朴情怀与生命激情。这或许与他自幼生活在乡间有关，他的家乡在山东苍山，漫山遍野的闲花野草，还有雀跃在期间灵性十足的禽鸟、蹦蹦跳跳的昆虫……这一切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在他的笔下熠熠生辉，带给人无尽的遐想与渴念，因为这才是原汁原味的生活印迹和饱满丰盈的生命气息。家乡悠久的历史、古老的文化以及美丽的自然风光不仅陶冶了他的性情，也培育了他独特的审美取向，因而他的作品表现出境界雅致亲和、功底扎实宽泛的特点，取法古人，又师法造化。

　　见惯了他的工笔画，以为其画风已成，日后便是久负盛名的精雕细琢和回味把玩。毕竟，作为画家，风格既定，只待炉火纯青。没曾想，忽有一日他酒至半酣，即兴挥毫泼墨，一幅疏简平远、墨趣古意的山水画作一蹴而就，令在场的同道人拍案叫绝。原来谙熟的画风竟可以在瞬间颠覆，看来“姚司令”实乃有心之人，没为既有的成绩沾沾自喜，胸中的笔墨自当海阔天空，帆高船远。

　　从工笔到写意，似乎非其专攻，却也道出了他对艺无止境的不懈追求。实际上，无论工笔还是写意，只不过是艺术的不同表现形式而已，二者所蕴含的艺术内涵和古老的笔墨精神是相通的，也是相辅相成的。特别是随着宋元之后文人画的悄然兴起，相对于工笔画，写意画更能体现画家所绘景物的意态与神韵，也更能直接地抒发画家的胸臆与情感，画家所描摹的是画家心中的物象，蕴含着画家的个人意绪以及对艺术形式的表达和探求。因此，写意画格外注重用墨，讲究意境，主张神似，强调画家个性的发挥。这就要求画家不仅要深谙传统技法，而且还要注重精神的涵养，特别是传统文化的长期熏陶。

　　秀明的写意画深得宋元文人画的精髓，特别是写意山水，受倪云林、黄公望等人的影响颇深。他在精研古人的传统技法之后，又极力从古法中超脱出来。正如李可染大师主张的那样，全力打进传统，又全力打出来。这便是一个真正艺术家的独到之处，假如没有这个过程的历练，是很难有所成就的。

　　他苦心孤诣，厚积薄发，“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他在一次次写生中不断探索大自然的奥妙，捕捉山情水意之美感，用充满激情的笔墨勾勒胸中的山川丘壑，探求表现自身灵性与天地间灵动之气相契合的艺术语境，抒发心中对大自然的眷恋与尊崇。

　　秀明善画平远之景，技法娴熟，常常喜欢侧锋行笔，干笔皴擦，技法变化多端却恰似天成，将近山远黛、枯木茅舍等寻常景物用幽淡萧疏的笔墨极简地勾勒点染，景物在水天一色间有意无意地错落开来，笔意清润，墨色考究，整个画面显得清静内敛，于淡薄落寞间蕴藏着一股澎湃不已的生命激情。正如大师黄宾虹所说，“山川自然之物，画图人工之物。”在秀明的笔下，无论是“平湖远眺”，还是“秋水茫茫”，仔细观之、回味，心中便生出诸多感慨，遥想那杏花春雨的江南，烟雨蒙蒙，了无纤尘，而画家的心中亦如明镜般地通透，毫无被滚滚红尘浸淫过的迹象，于是传统文人的情怀就在这看似寻常的湖光山色中，若淡若疏、若隐若现，酣畅淋漓地宣泄。

　　除了写意山水，他还喜欢画一些写意花鸟，花卉大凡收放自如，清新雅逸，神韵活现，而点缀在期间的禽鸟鸣虫，却是笔笔工细，精到考究，惟妙惟肖，令人爱不释手。不难看出既有吴昌硕浑厚苍劲的落拓，又有白石老人天趣横生的余韵。那种意境看似闲花有意，却道秋风无语，很容易使人感怀。画幅不大，却是笔墨灵活，气韵生动，意境悠远，略带禅意。“画中有诗、诗中有画”，既写实，又达意，具有深刻的表现性。

　　秀明是一个勤勉的人，每一次见到他，都会发现他的作品在不断地变化，不断地精进。而且不单单是作品令人眼前一亮，他那幽默风趣的谈吐更能在瞬间打动人心。

　　作为艺术家，秀明是一个旷达的性情中人，无论怎样忙碌，作画之余依然喜欢与朋友小酌，期间也常常举杯论艺，吟诵唱和，也常常即兴挥毫泼墨，在咫尺宣纸上铺陈着心中的梦想与渴念。

北京中国书画研究会学术委员会委员

作家、北京大学访问学者

孙丽萍

2014年4月于京西恩济庄

作者：孙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