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1920年的中国，诞生了这样两位女性。摩登上海，张爱玲（1920—1995）生于没落贵族之家；西北山村，库淑兰（1920—2004）生于贫困农户。爱玲小姐锦衣玉食少年成名，写尽都市男女绮丽爱情和苍凉人生，惊艳文坛。淑兰女士温饱难继早婚于俗世生活，晚年以华丽的“花间世界”怒放于艺术殿堂。两者之间，是一出令人唏嘘的“对照记”。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位天才女性都活成了自己和他者眼中的“传奇”。代表了中国不同的文化生态和女性命运。

近日，文化和旅游部2022年全国美术馆馆藏精品展出季项目“花间世界——陕西省美术博物馆藏库淑兰作品研究展”的推出，再掀“库淑兰现象”。成为民间艺术“都市再生”的典型案例。

“剪花娘子”库淑兰，1996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杰出民间艺术大师”，是得此殊荣的第一位中国女性。2022年7月22日，“花间世界”在陕美博开启截止到8月14日，已经接待社会各界不同年龄段观众近3万人。人们均被库淑兰多彩的剪纸艺术震撼和感动。

学界和艺术界对库淑兰的研究已经持续多年，从封闭乡村走到公众视野甚至国际舞台，这个历程和库淑兰的艺术价值以及人生故事，有相当多的文本和影音资料。此文，我们就从展览本身再读库淑兰吧。以致敬那个在苦难中开出繁花的灵魂。

库淑兰何以“再热”？

“花间世界——陕西省美术博物馆藏库淑兰作品研究展”共分为三个大板块，分别为文献板块、馆藏作品板块和特邀征集板块。文献板块展出库淑兰使用的剪刀、剪纸时所吟唱的歌谣、库淑兰相关的报刊杂志和研究书籍，以及她的发现者、研究者文为群的手稿等，该板块还制作了库淑兰剪纸作品的创作步骤示例以及构图元素示例，帮助观众更好地理解剪纸作品当中的创作程序和蕴含的传统文化信息。在馆藏作品板块，从库淑兰剪纸作品的主题、创作年代两个方面出发，将93件库淑兰剪纸作品归纳为“人间草木”“乡土烂漫”“日月神话”“剪花娘子”四个小节。从最原始的自然题材、民间题材到神话题材，最后进入库淑兰特有的“剪花娘子”题材，该板块旨在从从简到繁、由浅入深地引导观众走进库淑兰传奇的创作生涯。特邀征集板块展出现代设计艺术作品，该板块在特邀全国知名艺术家、设计师创作的基础上，向全国进行了广泛征集，共展出装置、油画、海报、动画等现代作品二十余件。美术馆现场搭配了多个沉浸式、互动式的大型装置，以增强观众对于库淑兰作品当中的色彩、构图和内容的感受和理解。

自展览开幕以来，以日均千余人的观看量刷新着陕美博的观展记录，再创“全民性”观展高峰；并且观众要求延期的呼声很高。这是主办方也没有想到的轰动效应。对此，馆长王潇说“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库淑兰本身的影响力，她作品的天才性表达是首要原因。自上世纪80年代被发现之后，经过90年代省内外和国内外的传播推广，她已经成为一个大ip。二是人们都有对幸福生活的本能向往和追求，库淑兰剪纸作品中呈现的美好图式和情感符号具有普世性，更易引发观者共情；三是展览本身内容丰富，结合文献资料、展陈设计和装置艺术，是一场富有学术性、观赏性、交互性和启发性的作品研究展。

从封闭的山野乡村到走入大众视野，对于库淑兰艺术为大众所追捧的成因，王馆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她的生活太苦了，没有色彩，所以其剪纸作品极尽色彩，因为她渴望幸福渴望颜色；她本身对生活是非常热爱的，对于花草树木动物与身边的人，她都充满情感，她的内心乐观而单纯；再次，她是幸运的，在全国民间艺术的普查中，她被看到和发现，县文化馆成立了培训班，提供了多种纸张，她创造性地利用传统刺绣艺术的色彩应用到剪纸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彩色剪贴艺术。这是外部原因。此外，她的故乡旬邑地区悠久的原生文化和民间艺术的滋养也是关键因素。

“《花间世界》应是有史以来库淑兰作品展出规模最盛的一次展事，不仅如此，此次展览将作品展示、文献梳理、理论研究、展区设计、文创衍生、座谈交流等环节链接和融合起来，是一次别开生面的民间美术展览活动，较好诠释了库淑兰剪纸艺术的艺术内涵和当代价值。”西安美院史论系副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后张西昌对于这次展览热度这样评价，“库淑兰的剪纸作品链接传统姊妹艺术，且更具个人表达方式和面貌的现代意义，其作品的产生以及库淑兰现象的发酵，是我国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西文化思想活跃交融，主流文化与民间文化真切互动的具体体现。对库淑兰的不断再读，不仅显现了民间艺术的审美价值和人文意义，也折射了社会主义文艺自我回想、总结、展望和反思的意识及能力。”

十秃子，五兄弟（系列） 78×54cm 1988

在库淑兰苏醒不久，程征先生在文为群先生的带领下，去看望与采访了库淑兰。“她眼睛明亮、乐观开朗。家里的窑洞墙上和顶上都贴满了她的剪纸，是她的花间世界，非常漂亮。”这是程征先生的第一印象。库淑兰逢人必讲她落下山崖时，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接住她 接住她”。这种说辞是她为自己逃避繁重劳作进行剪纸创作的“护身符”，还是真的是种神秘主义的存在，致使库淑兰有了“神性”？主攻民间艺术当代转化的艺术家郭庆丰这样解释：“替换是世界各地古老巫术中的一种基本手段，库淑兰瘦弱的身体落下五米多高的土崖，之所以没有被摔坏怕正是她被替换成一片纸一般的人影了”。”也许正是在尘世间的这一失足，便落入了另一个空间，而后她意外地与原本就在别处的另一个自己合二为一之后，才发生的再一次回归。”

作为库淑兰的发现者与坚定的支持者，文为群给予了库淑兰无限的创作自由，并先后多次前往西安、北京等地，拜访专家推广库淑兰的艺术，先后得到程征、王宁宇、杨先让、吕胜中、杨阳等多位专家学者的大力支持，于是有了西安、北京的展览，有了台湾《汉声》杂志的推广，以及台湾香港德国美国等全球范围内的巡展和传播。才有了库淑兰的盛名与民间剪纸艺术的国际认可。

从小尺幅剪纸到大体量大规模和极具独立性的创作，从闭塞乡村到国际视域。库淑兰最终被看见，她是幸运的。纵使，成名后直至离世，她的经济状况也未曾有大的改变。这是另一重悲哀。

但，她用一生的苦难，成就了“剪花娘子”的尊严。

展陈设计效果图

策展理念和展陈设计的创新

此次展览引发全民性关注，与策展理念和展陈设计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次展览由年轻的策展团队打造。最初便确定了“传统民间艺术和当代环境和语境产生联系的策展理念。”陕美博收藏研究部的李腾子作为此次展览的策展人之一，在梳理馆藏作品时，便被库淑兰的剪纸吸引。他的硕士研读方向是西方艺术史，从库淑兰的作品中，看到了“很多西方现代艺术史当中毕加索和马蒂斯他们所崇尚的原始艺术的元素。我觉得库淑兰作品就是当代民间艺术家保留下来的一种纯粹的富有原始艺术基因的作品，它不仅能反映传统文化的厚度，还能给现代人和当代艺术家很多启示。”于是，在馆方的支持下，他开启了这个策展方案。

从最初设想到最终确定，几经波折，逐渐修改和增加了许多内容。“最初只是想给艺术界内的专业人士呈现，希望他们能从民间艺术中吸取新的创作灵感。没想到引发如此大的社会效应。”李腾子说。

而此次的展陈效果更是令观众赞叹，是由西安平面设计协会主席刘君涛带领见山文化团队实施。

刘君涛回顾说：“展览场地位于陕西省美术博物馆-1层及3层展厅，展场总面积约1283平方米。团队经几番探讨后，决定以时空隧道为切入口，突破传统与当代的屏障，将观者带入库淑兰饱满绚烂的精神世界，进行一次跨时空的对话。”

展陈设计理念分为了“仰望、穿越、对话、回响”等几个部分和主题：

仰望

展馆-1层的《七彩光斑》艺术装置，是一件结合了库淑兰作品元素和歌谣世界的装置作品。装置从库淑兰作品中提取太阳，月亮、灯泡等象征光明的视觉符号，结合卷纸造型，构筑一个随光影变化的美轮美奂意境，让观者感受到超越时空的美与力量，在光斑里仰望库淑兰的世界。

穿越

3F层是主展厅，入口隧道，是烂漫的乡土，也是穿越时空的隧道。泥土和城市的对立与遥远，在这一刻消弭殆尽，触手可及的泥土让观者可以穿越时空感知泥土温暖，由此进入库淑兰的那久远的创作世界，去了解库淑兰饱受磨难的生平，瞻仰大师的艺术造诣。

剪花娘子库淑兰的世界丰富烂漫，在剪纸创作过程中她喜欢边剪边唱，歌谣在库淑兰剪纸创作中有着十分重要意义。于是我们加入声音装置，拓展感官体验，让观者静心聆听亲切自由的声音，从另一维度感知大师的艺术世界。

作品展线之中，传统民间五色纸与现代亚克力的碰撞，不同材质的相遇，虚与实的结合，将对话深化到展览的每处细节。

矗立中厅的空空树，是库淑兰的代表性艺术符号，也是一棵精神支柱。我们希望通过这个互动装置作品，让观者触摸、感知库淑兰坚忍不拔的内心世界。

回响

展览第四版块是以库淑兰作品为创作灵感来源的特邀作品与征集作品共同形成当代艺术版块，与库淑兰的作品产生对话，引发更多传统与当代的讨论。

此外，展览期间的公教一直未曾间断。组织了多场学术分享会、公共教育活动，受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和爱好者的祝贺与肯定。 

结束语：诚如中央美院教授杨先让先生所言：库淑兰已经成为中国民间艺术的一张“王牌”。这张“王牌”具有高度美学价值和人性的普世追求。会持续发光。

据悉，“花间世界——陕西省美术博物馆藏库淑兰作品研究展”已经延期到8月28日，后续会有国内外巡展计划。“库淑兰现象”和民间艺术的魅力将经久不息。

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说：我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对于库淑兰，她和她的艺术已经配得上她的苦难。

库淑兰可以欣慰了。

（视频提供：陕西日报社王熙 部分图片：陕西省美术博物馆、刘君涛）

作者：刘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