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丽静

一边叼着烟斗，一边认真做斗，是徐海照片中经常出现的形象。

当他还是十几岁少年时，就喜欢刻印，跟随王念堂、顿立夫、徐之谦几位先生学习篆刻和书法。每到周六日，就可以在琉璃厂看到一位少年在荣宝斋买画材，看大师们的作品。在那时，他就与荣宝斋结下了不解之缘。

之后，他考取了中央美术学院，成为了央美第一届书法专业的学生，是书画印大家王镛先生的得意弟子。王镛先生说：“徐海对形的敏感程度和艺术感悟能力在学生时代就展露出来，他属于眼疾手快、动手能力很强的人”。

他毕业后，在央美中国画学院主抓书法教学，继承了央美的学术传统，为央美书法的传承和发展付出了巨大心血，不断在教学和实践中探索和思考。近几年，他对书法创作的理解和认识也有所变化，注重书法韵味的追求。

他书画印兼修，近些年又迷上了手工烟斗，跟随世界一流烟斗大师Lars学习制作烟斗，沉迷其中，非常享受。他将做烟斗和篆刻比作做“减法”，书画比作做“加法”，在加减法中将烟斗与中国传统艺术相关联。

他说：“将自己的爱好变成专业，是人生最成功的一个追求”。

他做到了。

今年正值荣宝斋350周年华诞，徐海先生受邀在荣宝斋书法馆举办个展，也圆了他年少时的一个梦。

在展览之际，雅昌艺术网邀请徐海先生，以此次展览为契机，与我们一起谈谈近些年他在艺术方面的思考与探索，一同走入他的书画印，走入他的烟斗世界。

艺术家 徐海

（徐海艺术百科，徐海艺术号）

【对话】

▋一次圆梦个展

雅昌艺术网：徐海老师您好，您此次展览在荣宝斋展出，汇集了书法、绘画、篆刻、烟斗等作品，首先想请您介绍一下此次展览的总体情况？

徐海：今年正值荣宝斋350周年华诞，很荣幸受邀来这里举办个展。我从去年年底就开始准备此次展览，原计划在五月开展，因疫情，延期到九月。所有展出的作品都是根据展厅空间，为此次展览特意创作的，有书法、绘画、篆刻、烟斗近百件作品。

雅昌艺术网：您选择在荣宝斋举办展览，与这里有怎样的渊源呢？

徐海：在我小时候，荣宝斋常就年挂着很多作品。我印象深刻的有启功、费新我、林散之、陆俨少、李可染、李苦禅等大师级的作品。在80年代初中期，画册也少，大家都喜欢到琉璃厂，来荣宝斋看作品。

我16岁时，父母单位的一位叔叔，介绍我认识了王念堂先生。第一次见面后，先生就特别喜欢我，还用毛笔给我写信，告诉我要坚持和努力学习。王老先生家就在西琉璃厂椿树胡同，几乎每个礼拜，我都要到了老爷子家去给他看书法作业。看完作业中午11点多，我就到琉璃厂转一圈后才回家，周周如此。后来，王老先生又将我介绍给国家级篆刻大师顿立夫先生。我还会经常拿印给徐之谦先生看，徐先生也会将他刻的印给我看，还给了我很多印稿。

那时，我也常到荣宝斋，花几毛钱买宣纸，买石头，买画材。少年时，就与这里结下了深厚的缘分。如今，我能到荣宝斋办展，感到特别荣幸，也圆了自己的一个梦。

▋一切都源于热爱

雅昌艺术网：请您谈谈近年来您书法创作的一个状态，更侧重哪方面的探索与研究？

徐海：我近几年的书法与以前不太一样，这与我对书法的理解和认识有关，也与年龄有关。每到一个年龄，认识的层次和深度不一样，作品也会有所变化。我到了50岁以后，明显感觉自己清楚要写什么。近些年，我比较注重书法韵味的追求，这种韵味是建立在字形结构美的基础上，追求一种相对轻松自如、自然悠闲、信手拈来的状态。

我认为书法与国画和篆刻相比，它的成熟时间相对要长些。我喜欢水到渠成，要打好扎实的基础，再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这可能与我的职业也有关，作为教师，我要与教学相结合，我也很感谢这个职业给予我的帮助。

以前人们说我放得很厉害，现在我追求“控制”二字，如何将书法控制得更合理，更有分寸。在“控制”的基础上来表现意境和追求，我觉得这是书法更高层次的一个目标。

雅昌艺术网：您觉得当代书法较之前取得了哪些方面的进步，又有哪些是我们在接下来的学习和研究中，应该着重探讨的？

徐海：从有中国书法这个词的历史以来，离我们最近、发展最低潮的时期大概是二十世纪五、六、七十年代，甚至到八十年代。此后，书法呈逐渐上升趋势。我们可以通过中国书协举办的历届全国书法展，清晰看到当代书法创作较前几十年，在技术上有了明显飞跃，这与国家经济和文化的发展是同步的。

现在书法本科生的整体水平，也有所提高，但他们大多数没有我们这代人热爱书法，干扰他们的东西太多，他们以后能否达到一定高度，是我们需要思考的。

雅昌艺术网：您从篆刻起步，之后进入书画学习。央美的教学也一直重视篆刻，请您为我们介绍一下，从篆刻起步的优势有哪些？

徐海：我们那个年代没什么可玩，我刻印章来玩。刚开始，我拿橡皮刻同学名字，觉得很得意。后来发现书画家在纸上盖印章特神气，于是我就去找石头，刻印章，自己也开始写书法、画画，然后盖章。我看见字裱好挂在荣宝斋很好，自己不懂，就买了一本装裱书，学着做浆子，用家里的蓝布做绫，从荣宝斋买轴头，裱好后挂在自己的床头，现在还留着。因为篆刻，而将书画印都串联了起来。

后来我上了美院，央美的书法专业是书画印同步发展的，当时的老师们也都是书画印均衡发展的。在他们的教学下，我也坚持了下来，现在我们的教学也在走这条路线，这也是中央美术学院书法学科一个重要的专业特征。

雅昌艺术网：您的篆刻作品追求奇险，有传统，也有创新，这两者之间的“度”，您是如何把握的？您一开始学习篆刻是怎样的呢？

徐海：很多人认为我的篆刻写意、奔放。其实，我入门时的篆刻并不是这样的。在上大学之前，我跟随王福庵的大弟子顿立夫先生学习，刻了一手很纯正的工稳篆刻风格，为我打下很扎实的传统基础。我篆刻的样子很丰富，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只有一个风格，那对自己太吝啬，我喜欢尝试各种风格。篆刻和书画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喜欢就尽力去把它做好。

▋书画印兼修的传承

雅昌艺术网：您在教学和实践中强调汉字造型能力，想请您为我们分享一些经验和体会。

徐海：结合当代书法的现状，会发现有人练了很多年书法，都没明显进步。我根据教学和自己的实践经验，以及我的老师的一些观念，发现我们都容易过度追求用笔，而忽视汉字的结构和造型能力。书法用笔是辅助完成汉字结构的，结构是最后要达到的目标，要注重汉字的结构美。我们在教学中也一直贯彻这个方法，取得了一定的收获，这也代表了中央美院的一个专业高度。

雅昌艺术网：您除了自己画国画，在教学中也注重绘画，您觉得绘画对书法有哪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呢？

徐海：绘画与书法互相生发，用笔、用墨和对毛笔的感受是相同的，二者的关系密不可分。如果将绘画与书法割裂开，不利于彼此的发展。历代很多大师书画印三者兼修，他们书画印的技术含量和艺术含量都很高，这也是每个喜欢书画的人都应该追求的。

雅昌艺术网：央美以书画印综合发展为教学的基础，历代很多大师也是三者兼修，如何才能做到书画印相互贯通？

徐海：做到书画印相互贯通的前提和基础是热爱。在日常教学中，我们根据教学要求对学生进行灌输，但也需要学生主动接受才行，灌与输要匹配。不光是书画，行行如此，要干一行爱一行，而且这份热爱，是跳脱功利之外的爱，是干好这一行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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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昌艺术网：想请您为我们介绍一下央美书画传统的渊源，以及对您的影响？

徐海：央美书画有李可染、李苦禅、卢沉等大师，他们在书画上都有很高的造诣，接下来有朱乃正先生、王镛先生的传承。此外，还有很多作品。人传和物传两条线并行，是央美书画的先天优势。这种优势到了我们这代人，也是任重道远，有一定压力，我们要努力做好，对得起这份传承。

▋“有好都能乐此生”

雅昌艺术网：都说您“爱斗成魔”它有着怎样的魅力，会让您如此痴迷？

徐海：我先抽烟斗，抽出了乐趣，然后开始收藏烟斗。我在收藏过程中逐渐对世界烟斗各流派的名家有所了解，收藏了很多世界顶级烟斗，结识了烟斗界一流的大师，体会到了收藏的乐趣，非常享受。加之我有爱动手的“基因”，就开始尝试做烟斗。

我的老师是世界第一烟斗大师——Lars，他的父亲开创了手工烟斗制作的先例，他在烟斗界的价值相当于丁敬在篆刻界的价值。有世界一流的老师指导，我没有理由不将烟斗做好。

古人有句话 ，“有好都能乐此生”。明末清初散文家张岱也曾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其实，这所有的前提条件都源于我喜欢烟斗。将自己的爱好变成专业，是人生最成功的一个追求，也是人生追求的最高目标。

雅昌艺术网：在国内，我们很难将烟斗与中国传统艺术联想到一起，您觉得烟斗与中国传统艺术有哪些共通之处？

徐海：我觉得烟斗与中国传统艺术是相关联的，是在做“加减法”。烟斗是追求形状的艺术，同样一个形状的烟斗，也有水平高低之分，这与紫砂壶很接近。紫砂壶有许多经典的形制，如顾景舟的石瓢，虽然仿制的很多，但是无法与原作相媲美。烟斗也是，我的老师Lars的烟斗也有很多人学，但学不好。在烟斗界，如果你不学Lars家的烟斗，就成为不了高档烟斗师。如紫砂壶一样，也要在大师经典形制的基础上来发挥。

紫砂壶讲究一把茶壶泡一种茶或一类茶，烟斗也是，一个烟斗最好只抽一类草。还有，紫砂壶的泥是透气的，烟斗木头也透气，像紫砂壶一样，用完后需要休息晾干。

目前，烟斗的发展呈萎缩状态，抽烟斗的人越来越少。我认为抽烟斗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得闲，二是有钱。抽烟斗最好的状态是在安静的环境中思考问题的时候抽，另外要有一定的钱买大师的烟斗。正因这两点，所以烟斗在国外渐渐萎缩。中国现在的经济好，抽烟斗的人群是唯一在全世界呈上升趋势的一个国家。据国外烟斗销售统计，在美国抽烟斗的人70%用中低档烟斗，30%用中高档烟斗。中国正好相反，70%的人用中高档烟斗，30%用中低档烟斗。

烟斗与篆刻也很接近，都是在做“减法”，要减到一个形状，这个形状还要符合规矩，还要高级，这与印章相同，刻掉就无法粘上，刻多了就需要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弥补，需要把握好“度”。这一点是共通的，做烟斗对我把握造型有很大帮助。

雅昌艺术网：您是如何协调制斗与书画篆刻创作时间的？

徐海：这也让我很纠结，三者确实不好均衡时间。比如我近期有展览，就用业余时间做烟斗。如果这一段时间比较清闲，我做烟斗的时间就多一些。其实，我做烟斗很少，今年才做了12把，外国一流烟斗大师一年要做到50把左右。一年制作十几把烟斗，对于一般斗师根本生存不了，但我们是属于业余玩烟斗，有时间就做，没时间就不做了。但烟斗长时间不做，技艺会生疏。哪怕我一年只制作几把烟斗，也其乐无穷。我喜欢就要去尝试，成不成功都无所谓，努力去做好，这与功利是无关的。

雅昌艺术网：谢谢！

作者：王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