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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世纪80年代中晚期,燕赵画家张俊以一系列太行山水画亮相中国画坛,并连连获奖。这一时期,有杨力舟、王迎春合作的人物画《太行铁壁》,山水画家贾又福的《太行丰碑》展出于全国美展,获得一时轰动。作为后起的张俊,在同一题材的开掘中,另僻蹊径,以独特的艺术视角,“成一家之言”,以豪壮的冲击力,栖身艺林,实非易事。
张俊从艺于20世纪60年代,“年(画)、连(还画)、宣(传画)”出身。就是说从人物到配景,构造情节与渲染氛围,形象塑造与多变的表情,大背景小环境,屋宇树石、几案花草等等,进行过多方面的艺术实践。当然还有他在企业担负的文教体育活动。这一段杂家历程,不仅充实了他生活的阅历,也丰富了其艺术的磨炼,为以后的艺术发展奠定了基础。20世纪70年代后期,经过认真的思考,张俊专攻山水,并以太行为母题,奉为终身的追求。这个决断表现了画家的怀乡情感和艺术胆识,现在看来这一转变展示了画家艺术历程中变法图新的机智抉择,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张俊出生于太行山区的河北省井陉县北峪村,从小怀着乡土、乡情的血肉情感,在太行老人的腹背上长大。太行山的一丘一壑,一花一草,朝雾晚霭,都已深深植入他自己的生命岁月之中。当张俊对艺术有了真切的感悟,以画家审美的目光,再环顾这并不陌生的山梁古道,石峰飞云时,倍感这一切是那样的深邃、丰富、壮美、博大、撼动心灵。于是,他像五代杰出山水画家荆浩那样,“在洪谷间,携笔写之,凡数万本”,石涛讲“搜尽奇峰打草稿”,谁能像张俊那样走尽——尽走太行的沟沟坎坎,野村瓦舍,亲和欣赏那一木一石?恰在这时,他结识中央美术学院贾又福教授,并和他们同来的十多位画家一起,深入到河南的林县、辉县,山西的黎城、和顺、昔阳、平定、盂县,河北的涉县、武安、邢台、赞皇、井陉、平山、易县、涞水、涞源及张家口等地太行山系的深山写生。不仅深识太行的全貌,并且指点江山,论艺学道,传承心仪已久的李可染学派的艺术神髓。造化、传统、苦学、出新,与张俊个性相谐相通,构成他艺术道路的基本特质。
二
搜尽奇峰、搜妙创真。张俊的山水艺术,植根于认真的、大批量的写生。写生,并不是如实反映对象,实录所见,能事已毕。按照傅抱石先生的说法,中国山水画写生要按“游”“悟”“记”“写”的步骤进行。中国山水画写生,不仅重视对景的选择和描写,更重视主观思维对景物的认识和感应,强调作者思想感情的作用。正是傅抱石先生所说的面对山川和结构艺术的悟性。张俊山水画中的太行,并不就是写生的直接翻版,或在画面上指出这是哪个具体的所在,但却充满着太行的神韵。“度物象而取其真”,这真,是神似的真,艺术的真,是艺术家“因心造境”的真。搜妙固不可缺,创真尤为要务。
张俊是一个善于思考,有思想的画家。真正的艺术家本当如此。有自己的艺术追求,独特的艺术美学精神。可能有些画家讷于言辞,但当你总体赏析其作品,仍能感觉到艺术思维的贯穿线。张俊是嗜于读书、长于思考的画家。或许由于画家孤军奋战式的艺术道路,造就了他自学、自省、自我完善的积极进取的精神。他对当今艺术现象,对自己的状态和取向是清醒的、明确的。他说:“创作源于生活是当代乃至将来山水画家的成功之路,只有在传统的基础上延伸方为上策。”他又说:“这二十年春秋两季的写生积累,多了几分钟情和几分感受。每当走进太行深处,一种大气、野气、乡土气、苍肃无华的原始美,胸中油然而生。那些安然栖息于漫长岁月里的长岭大坡、山岩叠嶂、峡谷巨石与天地对话,与一代又一代的太行山民同床共寐,对风化解体全无敌意,用一种姿态,用一种表情获得了永恒……一次次的深入,一次次的感受,促成了这几年的太行系列作品。无论是巨制,还是小品,都以山石为主体而表现之,对山石的千变万化和她那坚不可催的精神精雕细琢,尽情完美,构筑起我心中的太行。”
磐石累累,云烟满纸,是画家胸中的太行,笔底波澜,是历尽辛劳的报偿,是呕心沥血的结晶。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偶一为之,但对张俊来说是毕生的奉献,因而有着特异不凡的表现。
三
黄河、长江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绵亘于北方的太行山,以其特异的自然景观、丰富的人文景观、悠久的历史,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朴拙、淳厚、坚实、深邃、永恒,在那粗犷的身躯里蕴育着无限内涵。这不是什么人强加上去的,而是历史风霜、岁月积淀铸就的魂魄。
张俊的画作,既是具体可感、有情有味的艺术形象,又有品味不尽的时空交织、古往今来,而不是外来者的旁观欣赏赞叹,虽然这种角度也无可厚非。张俊是把自身的生命、家族、乡里、世代承传的深切感应与对历史、时代、世界的理解和把握融入其中。
《太行古道》是张俊在全国首届山水画展上的获奖作品。它以真实的现实一瞬,表达了太行从古及今的悠长岁月,以雕塑式的骨法用笔,突现山体的峥嵘雄奇,善于用黑白对比、层峦叠嶂,造成严整浓重的量感与质感。古道的蜿蜒,给画面增添了几许亲和跳动的音符。现实的、历史的,又是孕于画家心中理想化的;客观的再现与主体的表现融汇在一起,有笔墨,有构成,用皴擦点染造就的形式美感,又深蕴着意境,这是张俊画作的基本格调,也是当代中国山水画家造化夺天工的具有一定典型意义的形态。
获第八届全国美展优秀奖的《太行壁垒》,着意在山石的精雕细刻,特写式的方正构图,从视觉进展到触觉,近在咫尺,犹如古诗“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的感觉,一种逼人的气势,皴法精到,那一处处斑驳苍老的石壁,像是阅尽千百具有生命的老人,而大山对比中的簇簇树影,仿佛嫩亮的花丝,照亮这沉郁的山岳和幽境般的小村落。画家焦距的有限景观之外,是更加阔大、更加雄豪的壁立丛林。如果说这“壁垒”是昂扬的情调,那么今春所作的另一件画作《呼唤》,则是“得笔墨之会,解氤氲之分”“混沌中放出光明”(石涛语),深化了壁垒的森严与神秘,在山光水影云烟的对应下,在寂静中低沉厚重的山籁,穿谷奔涌,是诗是歌,视觉听觉似乎同时感应,苟以林泉之心赏之,“此画之意境妙也”。如果说前者是境象,那么后者就是心象,是画家丘壑成于胸中而发之于笔墨的艺术升华。
四
张俊的山水画,很重视大的块面结构,来自互换的黑白对比,但线的运用还是他基本的艺术要素,这表现在他骨法用笔的笔墨功力,表现在他对特有的形式美的皴法美的掌握。古代画家有丰富的皴法程式,但张俊没有直接套用,而是根据太行山岩层的特色,个人的领悟,进行了独到创造。皴法虽源于客体的结构,但它更多是画家主观的创造,并且往往因此形成画家的艺术风格。张俊的山水画,特别是大型创作,形成一种冷峻森然、高古苍茫的境界。但近观其作,如《牧歌》,对于暮云翻卷的渲染,如以《滩》为题的几件作品,对于水色烟岚的表现,还有更多文人写意味道的瓦舍系列,透露出他在增添着水墨的韵味,以收刚柔相济之妙,是苍劲的力度与润泽的隐秀之美相结合的新探索、新进展。
《苍桑》一作,纯然以山石为对象,似乎景观简单,力度与气韵却不凡。三条动态线横跨画面,造成一种紧张而又有节律的艺术效应。黑白对比的强烈,闪烁其内的刀砍斧劈的皴点,同样增添着力度感、庄严感,甚而至于神圣感。远看有势,近观有质。一点儿云气,给磐石般大物以飞动,左上角一抹流云,既是画面虚实关系所不可或缺,又是前后景的绝好呼应。它是冥冥太空中升起的大物,巍然不动,无言中一种茫然混沌横绝太空的雄浑气势,一种大朴的刚阳之美。反复赏析玩味,令我想起傅抱石先生的论说:西洋画是科学的,中国画是哲学的、文学的、象征的。西洋画是透明的,中国画是含蓄的。我感受到张俊这件作品,真正是“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他的太行系列向纵深发展,向新的境界超越。
上世纪百年,古老中国画艺术向现代转型,近五十年,近二十年,拓展的局面更加迅速和开阔。作为承前启后的中年一代画家,他们的艺术创作体现着艺术史的进展,呼号着时代的声音。虽说是传统的延伸,已与传统面貌不同,西方新机的借鉴与融汇,却又显然的拉开着距离。他们以全新的视野与全面的修养,革新,求变,攀登艺术高峰,创造民族艺术的新生。
张俊,是当代中国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代画家中肯于钻研,勇于奉献,确有所成者;或者可以说,他是一位正在上升的具有某种典型特色的中生代画家。
2000年4月新加坡出版《张俊画集》序言
(雷正民:著名画家,美术评论家。原中国美术家协会书记处书记)
作者:雷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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