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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生命力的象征——读王建顺油画近作《樵夫》

  

樵夫 2011年作 88*114cm

  建顺是那种鲜见的、一沉数年而默不作响、且诚于“用画说话”的画家。这种特有的深沉潜蛰的性情,使他常有惊世之举。他这些年来平均以每年六七幅的速度,完成着被他视为使命和生命的108幅以《家》为主题的系列作品。十多年过去了,至今已有60余幅画作陆续与世人见面。就在前不久,他从陕北采风回来半年多,又有一幅新作———《樵夫》收笔了。

  这是一幅反映生活在黄土高原上以打柴为生的农民的影像。表现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劳作了一天之后,伴着夕阳的残照,背负着一捆沉重的山枣枝,吃力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此刻,他刚毅倔强的面容中透出北方农民的质朴和善良。他灰白相间的头发,象贫瘠土地里长出的缺乏养份的草,枣红色的脸颊及冻得透出血色的鼻子,让人想起当地土产的“狗头枣”。他那随意长着的几簇银须和“长寿眉”,犹如冬日里黄土地上残存的枯茎,任凛冽的寒风撕扯着。他的笑容里充满着憨厚与善意,脸上刀刻般饱经风霜的皱纹,就象一尊雕象般威严,令羞涩的寒意悄然地逃遁了。那只粗壮有力而又结着厚厚老茧的大手,紧紧攥着锄头把子,生怕拽不住肩头撑着的重物。画的左侧是一片空旷而斑驳的大地,只有落日的余辉闪耀着它沉着的光芒———给人以苍茫辽远的遐想。

  不得不承认,建顺一出手,既令你吃惊,更令你感动。当我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竟被惊得一时语塞,一下子被它的视觉冲击给震慑住了!的确,建顺的目光是敏慧的,感觉是锐利的。作为一个有抱负的画家,他之所以敢“用画说话”,从这里就能读出其自信的理由。这些年,他长久地沉默着,以至十年不愿对自己的作品多说一句话。但他总是关切着现实,遥瞩着未来,勇敢而艰难地进行着艺术探索,并放眼于中华大地,在每一个角落里苦寻着他的那个《家》,钟情于艺术的创作欲,藉此把深藏在心底的大爱,表现在作品安静而沉着的真与美之中。《樵夫》的出现,或印证着这种心境的表露和情感的表达。

  我有幸目睹了《樵夫》创作的完整过程。每次去看画,都要端坐良久,凝神思索着这幅画所隐含的深层奥义。长久的凝视,使我愈发觉得这位“劳动者”可爱又可贵,可怜又可畏。我常想,这位老人显然是那片古老黄土地忠实的守望者,是生存在最底层民众的一个缩影,是“中国地”里才能生长出来的最能吃苦、最能忍受、最能满足的一条硬汉!我又想,他或许早已儿孙满堂,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可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为了那魂牵梦绕的家———那是他生命的寄托和希望,他不得不终日劳累,苦苦捱着,默默撑着,而好像这一切对他来说又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暗自感佩:你看他的生活似乎全靠了一把锄头,可他的内心是多么平静啊,他的腰板和双肩是多么硬朗啊,他昂起的头颅是多么不屈啊!———这就是鲁迅先生笔下中国人的脊梁么?这就是罗中立画中那位老实敦厚的《父亲》么?这就是美国诗人埃德温·马卡姆赞美的“脊背承受着整个世界的重压”的《扶锄者》么?看着想着,想着看着,我禁不住被它的艺术魅力感染着、打动着……

  近些年,建顺的创作愈加追求作品的张力和艺术表现力。就《樵夫》来说,十分鲜明地表现出他艺术创作的两大特点:简约与含蓄。简约是建顺作品最显著的特点。如构成《樵夫》的要素就很“简约”:一位老者,一只大手,一把锄头,一捆柴火,一片大地。看似简单,实则极为概括。就像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哈克呗里·费恩历险记》一样,其要素也很“简约”:一个小孩,一位黑奴,一只木筏,一条大河,一座荒岛。然而,它却演绎出一部波澜壮阔的美国拓荒史!从这个角度来看,善于抓住事物的本质,并运用具有典型性象征性的绘画要素,来反映所要表现的主题,删繁就简,给观者留下更大的想象空间,应是建顺油画作品之所以思想深刻、主题突出、构图明快的奥秘所在。再看含蓄:含而不露,耐人寻味。这是王建顺作品的又一突出特点。让我们比较《樵夫》中两大暗色色块所暗示的不同含义:主人公身上所穿的墨蓝色的上衣,初看时你并不觉着有什么别样。这既符合当地的生活环境,也符合老人日常的生活习惯,并且,假如换成别个颜色,倒显出一种别扭来。更为重要的是,这种深暗的色块常常隐含多种“暗示”:如守旧、内向、庄严、凝重、深沉、厚重等等。但另一个笼罩在主人公身后的深棕色的色块———那捆沉重的山枣枝,原本示意着负重的主体,理应“更深”才对,方显出它的“沉重无比”。为什么浅了一些呢?我揣想,在作者眼里,尽管它隐喻着重压,但说到底,是物质的、现实的,而“更深”的上衣所暗示的,是精神的、久远的。也就是说,要让“樵夫”们走出山川的重压,不甩掉心理的负担,不突破精神的桎梏,是难以真正摆脱困境的!这或许正是作者用含蓄的油画语言所表达的那种深意吧。

  我曾特意问过建顺,在已经创作出的这68幅作品中,对《樵夫》怎么看?他想了想说,应该算是代表作吧!我觉得建顺说的是中肯的。对他来讲,可能每一幅作品都很难割舍,很难评判,特别像《还愿》《国殇》先后被国家博物馆收藏,像《世纪大典》的创作历时4年,作为“扛鼎之作”已成为跨世纪的鸿篇巨制,更是难分伯仲。但在我看来,特别是从文化指向和精神象征上看,《樵夫》应该是整个中华民族强盛生命力和巨大承受力的象征!这种对普通劳动者的伟大礼赞,正揭示了民族力量之所以永不枯竭的源泉所在!对建顺来说,《樵夫》的问世,也应该是他对生活和民族精神的膜拜和感恩。

作者:邓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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