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家丽

“西北是一个有温情的地方”，当回忆起家乡时，离乡已近六年的颜文辉慢慢地说到。

颜文辉

已过而立之年的颜文辉如今时常想起躺在家乡风吹动的草坡上，看雨后流动的云的日子，也时常想起在纯净、粗砺、宽厚的黄土上劳作的日子，那份湿润、平静、孤独在记忆中不断发酵，让故乡逐渐成为一团雾。这团雾在颜文辉的心中时刻处于流动，并在记忆里慢慢地弥漫着。

土地

2015年大学毕业后，颜文辉离开家乡来到北京。那段时间，他心中总是升腾着绘画的冲动，但由于时间原因画得很少。直到2018年，他辞去了原来的工作，把生活的重心放在绘画上，“在2018-2019年才在画布上寻找自己的绘画语言，我知道这需要大量的绘画、思考”。

2017 布面油画 30 X 30cm 

2017 布面油画 40 X 50cm 

于是，颜文辉找了一个很便宜的毛坯房。两年时间里，他基本不出门，每天的作息跟上班族没什么两样，除了吃饭就是画画。颜文辉说，那时候总是有很多东西要画，到2019年时才明显感觉作品逐渐贴近自己了。

我问他“作品贴近自己”是什么意思，他回答说，“我绘画中的粗壮、结实来自于我对家乡土地的经验感受，需要身体和内心感受高度吻合才能表达出来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

2019 布面油画 60 X 80cm

2017 布面油画 50 X 70cm 

 2018 布面油画 50 X 70cm 

他画的是家乡的土地，更是少年的自己对土地的嗅觉、视觉和听觉。西北的过往逐渐在记忆中凝结成一幅又一幅的画面，刻印着颜文辉对西北土地的认知的变化。大学毕业后很少回去的颜文辉，如今看到美好的事物，总会感到一种由爱生出的心酸。家乡想回回不去，对土地的惦念想放又放不下。 “我从来没忘记过家乡，反倒是家乡把我忘了”。

2018 布面油画 60 X 80cm 

2018 布面油画 80 X 50cm 

颜文辉用画面中不变的黄土来表达家乡，表达乡愁。流动着的黄土，像风拂过草原，也像不曾装修过的毛坯房，粗糙又真实。“心境”是颜文辉创作的语法。他的画面色块分布总是根据创作时的心境随意编排，而这种心境又自他年少时期在土地上的身体经验而来。这使得我们在他的画作中，基本找不到主流的色调，就连那永恒的黄土，也是有时绿油油的，有时交织着黄绿，有时又是纯然的黄。

2019 布面油画 60 X 80cm

2019 布面油画 90 X 110cm 

但不管颜色如何变化，从颜文辉的作品中，都能感受到他对笔下土地的热切。他把这种热切归于爱。“我们整个家族都相互关爱，特别温暖。那片土地养活了我，也养活了我的亲人。我对家乡很有归属感”。

亲人

颜文辉笔下的人物，大多是自己的亲人。但令人疑惑的是，生活在如此宽厚有爱的家族氛围中，颜文辉的画中，亲人的脸庞却都是空白。

2019 布面油画 90 X 110cm 

2019 布面油画 80 X 100cm

2019 布面油画 80 X 100cm

对此，颜文辉解释说，因为家人和自己一样，身体大多已经远离土地，来到他乡。“当远离土地时，对土地是没有真实的听觉、视觉、嗅觉的”。与土地身体联结的缺失，就像是灵魂丢掉一个碎片，虽然于整体并无大碍，冥冥中却感觉有一块缺失，这使得格外注重感受的颜文辉，在人物的脸庞留下一片空白。

客观来说，这是很巧妙的处理手法。一方面，规避了绘制家人所带来的尴尬；另一方面，画面脸庞的空白，也使画中人物脱离具体对象，成为一种模糊的意指——这可能是你，是我，也可以是他。

2018 布面油画 80 X 50cm

2019 布面油画 60 X 80cm

有时颜文辉也把画面人物以剪影的方式分配到土坡的不同位置，人物总是隐在山坡后，只露出上半身，以表演的形式在画布上活动。这时，画面自然而然地产生一种戏剧性，土地成为一个大舞台，但观众是谁却很难说明。在这里，空白的脸庞再次产生一种意想不到的画面效果。“我们看不到他们，但他们有可能可以看见我们。这很神秘，我觉得他们也很酷”。

2018 布面油画 80 X 60cm

这个“舞台”的素材全部来源于颜文辉在家乡拍摄的照片。每次回家，颜文辉都会拍摄大量关于家乡的照片，他给我展示了许多，大部分都是关于土地和亲人的。关于土地的图片拍摄角度大多是站在一个土垄上，眺望着远方一座又一座的土垄，而家人的照片则随意得多。这些照片是颜文辉创作的灵感来源，那些过往在他脑海中不断地重放，记忆在这不断的咀嚼中，逐渐浓缩成一个又一个剪影，他用这些剪影编排出说不清是真实还是虚构的画面，编排出属于自己的关于农村、土地、亲情的记忆。

神秘

颜文辉的作品一向是暗调子，但在这暗调子中有一类作品，尽管数量不多，却十分迷人。像是把相机的焦距拉伸到十分微小的景象上，颜文辉用农村中十分常见的微不足道的景物，填满整个画面。暗调子上一只贝壳，一条鲜红的红头巾，镜子上反射的一条腿，神秘又深邃。

2017 布面油画 80 X60cm 

2019 布面油画 100 X 80cm

在这部分绘画中，颜文辉为观者撕开了解农村的一个口子。他揭开了农村生活中非常幽深甚至略带诡异的那一面。通过对这些微小事物的锤炼、提取，颜文辉将其赤裸裸地展现在观众面前，也将其中的神秘性揭露无遗。值得一提的是，这种神秘性并非源自画家的赋予，而是事物本身的特质。它使人看到农村生活的另一面，不是田园风光，菜畦洼地，不是安详宁静，恬淡舒适，而是混合着西北苍茫的土地上那些无法解释的鬼神传说、奇闻异事，所生成的类似远古时代的混沌和凝重。 “这些事物神秘又熟悉”。

2018 布面油画 30 X 50cm

2019 布面油画 80 X 100cm

因为这种神秘，这系列作品给人非常大的想象空间，细细想来甚至让人有些毛骨悚然。那些微小事物毫无来由地、突兀地出现在一片黄土上，让人错愕——它们在这里多久了？都经历过什么？时间又在它们身上凝结着什么？颜文辉把这些错愕、疑问都汇聚在画布上，汇聚在那个幽深、神秘、吊诡的画面中。

2019 布面油画 80 X 100cm

2017 布面油画 50 X 70cm 

除了强烈的时间感外，命运感也是这系列作品给人的感受。在西北这片荒凉的土地上，人类的劳作周而复始，作物播种收获一茬又一茬，但颜文辉笔下的这些农村生活的局部，在循环往复的流动中，却凸显出一种永恒感，它们仿佛一经诞生就屹立在这片黄土上。颜文辉说自己对这些事物非常敏感，他觉得其中充满了绘画性。

2017 布面油画 50 X 70cm

2017 布面油画 50 X 80cm

2021年10月，颜文辉的首场个展在香格纳M50开幕，展览名称“旱船”非常巧妙地隐喻了他的生活状态。他如此说道：“旱更像是苦难、荒芜。船就像人。人在当时所处环境中为了活着，就必须要舵桨航行，它有悲痛色彩，也有浪漫色彩在里面。我目前的绘画，就是对生命与土地、人与人之间的纯真关系，作出带有我自身经验感受的记录，以及反思”。

艺术家简历

1990年出生于甘肃天水，2015年毕业于天水师范学院油画系专业，现生活工作于北京。

艺术家展览

颜文辉：旱船

展览时间：2021/10/5-10/24

策划人：闫冰、何迟

展览地点：香格纳M50

上海普陀区莫干山路50号16号楼

作者：李家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