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野的《Book Painting》系列中，与卡尔·布洛斯菲尔德有关的几件作品是比较特别的。卡尔·布洛斯菲尔德（Karl·Blossfeldt）是 1920年前后活跃在德国的摄影艺术家。1928年，他出版了《自然界的艺术形式》（Urformen der Kunst）一书，集结了上百幅卡尔用自制相机拍摄的植物摄影作品，他以大自然中的花草为观察对象，进行植物肖像的摄影创作。这本书被摄影迷、花粉们视作经典读物。在艺术家们眼里，也是极具含金量的精彩作品图集。大约在2018年左右开始，刘野选择了卡尔·布洛斯菲尔德出版于1942年的《自然的艺术形式》的第47页、49页、61页、113页、115页来绘制。

卡尔·布洛斯菲尔德，摄于1895年德国哈尔茨山

图像与图像之间的镜像关系

如果观众在没有看到《自然的艺术形式》之前，先看到刘野的画作，会以为艺术家用写实的手法还原了一些花卉与植物。一方面会被艺术家写实的功力所震撼，另一方面，又会被艺术家对画面细微处的操控：如色调的把握，明暗的处理等所折服。很难有艺术家能够做到在技术与情感两方面都处理的如此精妙绝伦。

刘野：皮埃尔·梅纳尔 展览现场，新世纪当代艺术基金会

Book Painting No.21 (Karl Blossfeldt. The Complete Published Work, Taschen GmbH, 2017)

布面丙烯 ，28 × 36 cm， 2018，Simian Collection

当再翻开画册，会惊讶地发现刘野的画作，无论是作品的尺幅，还是背景，抑或画面中的植物本身，几乎与这些摄影作品做到了一比一的还原。

事实上，要还原卡尔的这些摄影作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拍摄这些花卉时，卡尔并没有把它们当做植物本身，而是以一种建筑结构的角度去审视它们。通过审美的眼光使这些植物的摄影作品达到了更高的艺术造诣。《摄影小史》中这样评价他的作品："布洛斯菲尔德拍的植物相片令人叹为观止，他让木贼变成古代的石柱样式，蕨类有如主教的权杖，栗实与栎芽放大十倍后成了图腾柱，而起毛草就像哥特风格的纹饰。"

卡尔·布洛斯菲尔德 《自然的艺术形式》，242页，2017年版

在卡尔的照片里，叶瓣、枝身没有芳香、没有色彩。和黑白灰形成对比的是，镜头里的花朵造型复杂、丰富，整体结构与每一个局部细节都充满了艺术与神秘的气息，甚至有金属、大理石的质感。

而刘野再次描绘的卡尔拍摄的这些花卉、植物，不仅在造型、色彩上达到了与原作一致。更有意思的是，从其作品中，似乎能够感觉到他与这位素未谋面的德国摄影师达到了精神上的统一与契合，从而使这些画出来的摄影作品在质感与氛围的营造上亦是如此的统一。

刘野：皮埃尔·梅纳尔 展出作品，新世纪当代艺术基金会

左：Book Painting No.23 (Karl Blossfeldt. Wunder in der Natur, H. Schmidt and C. Günther, Leipzig, 1942, Page 49)

布面丙烯，32.4× 24.1 cm，2019，私人收藏

右：Book Painting No.22 (Karl Blossfeldt. Wunder in der Natur, H. Schmidt and C. Günther, Leipzig, 1942, Page 49)，

布面丙烯 32.5 × 24 cm，2019，私人收藏

然而，如果再细细分辨，会发现这种真实的还原，其实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真实。事实上，刘野的还原是一种更高级的处理。拿其中基于第49页的再绘制来看，便一目了然。基于不同光线，刘野画了两张，虽然在花卉的造型上是统一的，但在光线、明暗的处理上却有着明显的差异。然而，每一幅又都做到了不仅是对摄影作品的还原，同时又在精神意向上有了新的超越。

在这批作品中，刘野将图像与图像之间的镜像关系做了完美的诠释。使两种艺术，两个跨越时空的艺术家在精神上彼此共鸣。激荡出无限的想象。

Book Painting No.29 (Karl Blossfeldt. Wunder in der Natur , H. Schmidt and C. Günther, Leipzig, 1942, Page 47)

布面丙烯，32.5 × 24 cm，2020，Yan Du Collection

“皮埃尔·梅纳尔”

在新世纪当代艺术基金会所举办的“刘野：皮埃尔·梅纳尔”中展出7幅与卡尔·布洛斯菲尔德有关的作品。为了筹备此次展览，基金会向全球藏家借展，这些作品均是在国内首次展出。

卡尔·布劳斯菲尔德 《自然的艺术形式》，2017年版

展览之所以命名为“皮埃尔·梅纳尔”，则与刘野读到的另外一本小说有关。皮埃尔·梅纳尔是阿根廷著名作家博尔赫斯在其一篇短篇小说《吉诃德的作者皮埃尔·梅纳尔》中虚构的一位小说家。书中的这位作家虽然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作品留世，但他却具有一本无与伦比的作品：写出了与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中某些篇章逐字逐句不谋而合的《吉诃德》。

Book Painting No.24 (Karl Blossfeldt. Wunder in der Natur , H. Schmidt and C. Günther, Leipzig, 1942, Page 61)

布面丙烯，32.5 × 24 cm，2019，Private Collection, London

作品细节

博尔赫斯的小说非常后现代，也非常难懂。以这篇小说为例，它没有传统小说的人物、情节等元素，它以一封书信的形式，列举了一个虚构的人物——皮埃尔·梅纳尔生前的全部作品，并且用大量的章节介绍了梅纳尔尚未出世的一部作品《吉诃德》。

卡尔·布洛斯菲尔德 《自然的艺术形式》，2017年版

这本写作动机与意图非常荒诞的小说，在刘野看来，却与他创作的Book Painting Karl Blossfeldt系列有着相似的野心。正如皮埃尔·梅纳尔不是模仿和机械地照搬，而是要创造正宗的“吉诃德”。通过严肃的“思考、分析、发明”，“丰富了认真读书的基本艺术”。刘野同样也是在这种模仿与再创造的反复过程中将正本和副本间暧昧而危险的关系逐渐展开。

Book Painting No.26 (Karl Blossfeldt. Wunder in der Natur, H. Schmidt and C. Günther, Leipzig, 1942, Page 115)

布面丙烯，32.5 × 24 cm，2019，私人收藏

刘野说：“我的眼睛用来扫描，手中的笔用来输出”。但即使艺术家的眼睛可以像扫描仪一样工作，手可以像打印机一样输出。不可避免的是：仍然无法消除绘画与图像之间的天然区隔。这是刘野很早就意识到的。而卡尔的摄影作品本身就契合了刘野的这一观点。为了达到类似建筑的效果，卡尔会在摄影的底片上再加工，比如用铅笔加深植物的外轮廓线或用笔刷增减明暗层次。二者都是通过不同的加工方式，不断试图打破图像与绘画之间的差异，从而实现新的超越。

Book Painting No.25 (Karl Blossfeldt. Wunder in der Natur, H. Schmidt and C. Günther, Leipzig, 1942, Page 113)

布面丙烯，32.5 × 24 cm，2019，Collection Constance R. Caplan

正如展览策划人常旭阳针此次展览所做的总结：在博尔赫斯眼中，梅纳尔的文字语言比塞万提斯更丰富多彩，因为“三百年不是白白过去的”，完全相同的文字却有更丰富的涵义；在对自然的再现中，卡尔不厌其烦地对一千多张负片进行精微的调整，自然的“副本”真实又抽离；同样，刘野的作品让我们在重复的差异中找到艺术的‘光韵’。”

文中部分文字引自《梅纳尔的光韵》 文／常旭阳（展览策划）

卡尔·布劳斯菲尔德 《自然的艺术形式》，2017年版

刘野：皮埃尔·梅纳尔

Liu Ye: Pierre Menard

2021.12.2-2022.4.2

开放时间：周一-周五 11:00-17:00

地址：新世纪当代艺术基金会

北京朝阳区798艺术区797东街A05

作者：罗书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