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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容宛在风范长留——悼先生刘志义

  从家乡朋友打来的电话里听到刘老师去世的消息,我被惊呆了,内心一下子觉得空荡荡的。我无法表达失去恩师的哀痛。因为我和刘老师的感情实在是太深太深。他不仅是我艺术道路上的早期导引者,也是在绘画艺术上直接传授给我技艺的惟一的老师,还是我生活中的良师益友。在近三十年间的交往中,我们以诚相待,贫贱相交,在真实生活的喜怒哀乐中建立了纯粹的友谊和情感。今天他突然去了,真令我悲痛万分。

  画如其人,人如其画,刘老师坦诚豁达、淳朴、义气,在与人交往上重情不重财,在生活上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因为他的画深受人们的喜爱,所以前来蕉叶山房(刘老师的画室名)求画者,一直是盈盈其门。刘老师基本上能做到有求必应,在他众多的爱好者面前挥动其神奇的画笔.使他们满意而归。刘老师有时也很倔强。他对那些在艺术上不懂装懂、摆宫架子、冒充学者、搬弄是非的庸俗之辈们则从来是不展一纸,不挥一毫。

  我第一次见到刘老师时他大概四十三岁。我老姑夫带我去拜望他。当时我老姑夫把我介绍给他说:“这孩子喜欢画画儿,没入教,想求你给带带。”接着就让我把自己画的东西打开让刘老师看。里头有竹子、有山水、老虎下山、嫦娥奔月、兔子、鸳鸯什么的,总之一大抱,什么都有。刘老师看了笑了笑说:“还没入门呢。不过,只要喜欢画就行。

  记得那天还出了个小笑话。刘老师拿了一块玻璃给我,然后又从床下取出半片砂轴递给我说:“我要在这块玻璃上画画儿,你把它磨一磨。”我说我不会磨;他说你一磨就会,玻璃磨得越白越好,越麻越好。这是我第一次磨玻璃,我觉得这是一件慢工出细活的勾当,一时半会儿地交不了工。我老姑夫和刘老师在屋里聊天,我就把玻璃拿到当院慢慢地磨了起来,磨来磨去,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玻璃变白了,麻面也出来了,当时我以为可能是一片砂轮正好磨一块玻璃.也就是说这片砂轮用完了,玻璃也就磨好了。我继续不停地磨,玻璃已经很白,麻面已经很麻,砂轮逐步变小。我一口气磨下去,玻璃是白上加白,麻面是麻上加麻。时间好像过了好久。沙轮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了。我像完成了一项光荣任务一样,跑进屋里满头大汗地地对刘老师说:“老师,砂轮磨没了,你看这玻璃行不”。他们俩看了我这副样子几乎同时大笑起来。记得刘老师还开玩笑说:“这玻璃是磨得太好了,可惜我那块砂轮儿.我三年都没用完,让你一次就给我报销了;”那天刘老就在这块玻璃上画了一幅紫藤双雀图。简直是妙笔生花,太精彩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刘老师画画儿。

  我和刘老师交往就这样开始了。我们共同经历了无数个春夏秋冬,在岁月无形地流逝中,在这段不短的历史空间里。是刘老师的言传身教,把我逐步引进了迷幻的艺术殿堂。他教会了我怎样用笔、怎样用墨、什么叫泼墨,什么叫破墨,色与墨调合应注意什么。如何理解形与神的关系,以及如何挽救败笔等等。他不但教会了我画画儿的本事,还不断培养我看画儿的眼力。他告诉我不要只学他,也要多看别人的好作品,今人的.—占’人的都要看,要多看,多比较,从比较中提高眼力。

  刘老师的欣赏品味极高,在他的屋里有很多杂志和书刊,里面夹满了他多年来精心收集的画页和书法的印刷品散片等。里边的东西很多都已褪色或是变黄。有古人的、有今人的,还有外国的抽画印刷品和照像什么的。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来源于杂志和报纸。有时候他发现—本书里只有一张好画,或者是一张好字,他也会不惜重价买下这本书,然后把喜欢的那一页剪下来,夹在这些专用的册子里。这里的东西都是精品。刘老师不画画儿的时候会翻翻这些册子给找看,偶尔他会从里边拿出一张来,一边让我细看一边说:“你看这个多美,多美呀,嗯,好噢”。多年来,这些册子我也不知看了多少遍,总觉得里面很神奇,好像收藏了无穷无尽的故事。我觉得这册子里不仅仅收集了一些古往今来的艺术散片,更多的是通过这些册子展现了一个艺术家的纯粹心灵和执着的追求。这是一个独特的精神世界。

  刘老师是全能画家,无论山水,花鸟、人物、动物他都能画,而且画得好。其中最精彩的是花鸟。他的花鸟画以写意为主,有时兼工带写,题材广泛,活泼动人,具有鲜明的个性美。他赞同外师造化.内得心源,神形兼备的审美主张。在中国古典绘画中,他喜欢华新罗、八大,石涛、任伯年、吴昌硕,近代画家中他对齐白石和黄宾虹极为推崇。在书法艺术方面,他重视魏碑。特别对爨宝龙、爨宝颜、刘怀民,嵩山高灵庙诸碑感兴趣;他认为爨龙颜碑是尤中之尤。他认为苏东坡的寒食贴和颜真卿的祭侄稿都是千古绝晶。他对现代大家于右任先生的书法艺术也呈极为倾倒,井收藏有于右任先生的书法真迹数帧,经常盘出来品味欣赏;我常常枝他这种真诚而深受感染。

  刘老师还喜欢收藏古美术品,他在一个橱子里摆满了秦砖汉瓦、青铜器和旧瓷片:他能在一小块瓷片中寻找到古代绘画的意趣,在汉印中感觉隶书的古朴及匀称的构图之美。在这些零落的碎片中他发现了他认为重要的东西,然后他把这些东西有机地运用到艺术上,便产生了一幅幅动人的图画。刘老师的作品不仅享誉于国内,在国外也享有很高的声誉。在美国、法国、奥大利亚和日本部有不少美术专家收藏他的作品:

  去年12月,我在东京举办画展,有一位著名的日本画家叫绪方奎介,他特地从很远的外地赶来看我的画展。他说他手里有刘老师的画儿,他对我说:“你师父很好他是真正的画家”。这些事情本来准备回家时说给刘老师听的,没想到他竟突然地去世,再也听不到我转述的友人的夸奖了,

  刘老师有幽默感,喜欢说笑话。爰吃冰棍,不论冬夏,他不怕凉,一口气儿能吃六、七根。他还喜欢吃羊肉锅仔,我回去看他,常常请我去吃。

  刘老师喜欢武术,他确实跟武术名家肖老先生学过武艺。我二十岁以后,他曾给我传授形意拳中的五形拳法。如今我仍时时练习,虽然不成样子,但可健身去病,使我受用终生。

  刘老师在穿着上很简朴,生活上从不奢侈。屋里面除了他的藏品外其余的东西随处是好,从不刻意摆设。对来访的客人们从不庸俗客套。客人们因此也都轻松.大家随随便便地看他画画儿,刘老师非常勤奋,他一年到头不论逢年过节,他的画笔不停地挥动,创作了大量的作品。尽管他的画室的地下散乱着纸团和纸屑。桌子上堆着瓶罐,瓶罐上浮着尘土,可是从他的笔下诞生的每一张作品都是那样的干净利索一尘不染。

  自东渡以来,我和刘老师见面的机会少了。每次回国去看望他,都觉得他老了些。去年夏天我去看他,他已经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了、我不由得有一种悲凉的感觉。叹息光阴无情人生苦短:

  人毕竟是人,没有办法预知将来要发生的一切。一旦失去了,才懂得应该更珍惜。但已来不及。万万没想到去年夏天他送我出门,并向找轻轻地挥手,竟然是永久的告别。

  刘老师去了,我知道师母崔文海、师弟大雷以及蕉叶山房的师兄师弟们,还有刘老师的生前好友和市政府有关部门,为刘老师举行了追悼活动。我为不能回去参加追悼深感遗憾。

  刘老师去了,他给我们留下了很重要的东西。就像耕耘者把种子撒在土地里一样,这些种子肯定会破上而出,在灿烂的阳光下开花结果。愿恩师地下安息。

  二OO三年正月十二于日本东京

  

作者: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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