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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水墨作为当代中国绘画中活跃的一支,直接起源似乎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但直正发端,却在60年代初台湾刘国松的水墨实验。那时候,刘国松就开始反对笔墨中心论,并从材料、工具、观念等多种角度对“中国画”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变革,他的“革中锋的命”、“革笔的命”及通过实验得出的全新的绘制方法,以及他在大陆范围内广泛的办展与讲学,给80年代以后的中国画坛带来一股狂飚突进般的“刘国松旋风”。此后大陆带有全新倾向的水墨风气,不论是周韶华的水墨画变革,或是谷文达的抽象水墨,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总与刘国松的“旋风”般影响相关。
刘国松的影响是深刻广泛的不可抹杀的,刘国松在材料、在技法、在观念上对中国画,不论是工笔、写意、抽象诸方面的确都有着影响。当然,大陆的实验水墨未能真正继承刘国松的“新传统”而另行其路也是事实。(刘国松精研传统而走一条与传统精神相传的路)实验水墨,最初走的一条却是用中国材料画西方观念,以求“现代”性(“现代”等于西方)的路,故与刘国松相背反。实验水墨群体意识到作品中应具中国精神则是近些年的事。(参见笔者著现代水墨类型:当代中国画类型之七(上)(下)《中国书画报》2004.5.27第43期总第1367期第4版,《中国书画报》2004.5.30第44期总第1368期第4版,天津。)但具体谈到大陆实验水墨的崛起,绕不开的核心人物,那就是张羽。
实验水墨是一个较为含混的名称,以前又叫“现代水墨”和“抽象水墨”,由于概念含混,所以画各类“国画”的人都有介入。一段时间,连“现代水墨”画家不太赞成的“新文人画”(又是一个概念含混的群体)画家也有介入。“现代水墨”画家,他们自己也有介入其他如“新文人画”。但总的来说,“现代水墨”也有自己相对恒定的内涵:即材料为东方材料如:宣纸、水墨;造型上非具象,而偏重抽象符号;手法上有象征、暗寓,意味上有哲学、社会学;技法上不赞成笔墨中心论,因而工具、技法上灵活自由,制作手段多种多样,不拘一格,形式处理及创作观念上一度受西方现当代观念强烈影响,近些年开始有回归本土意识……从这种倾向上,“实验水墨”也就有它的相对恒定的内涵、技法、风格和它的核心画家群。而从这个意义上,张羽也才是“现代水墨”或“实验水墨”的最重要的核心画家和开派人物之一。
说张羽在“现代水墨”或“实验水墨”群体中的核心开派作用。首先,当然是他的开风气之先的创作。早在80年代末,张羽就做了一批水墨抽象的实验性作品,想通过抽象图式来拓宽。80年代末,张羽曾经以一些西方式抽象符号的暗寓,试图表现某些观念。但是他“逐渐感到象征符号的暗喻形式,限制了水墨表现的某种原创状态和能量的自由,也使水墨实验有可能偏离本土性这个文化前提,这也就是我放弃暗喻符号而开始纯抽象水墨实验的原因。在《墨象笔记》中我开始重新强调水墨表现的自在状态,希望解决当代水墨性话语的国际化和本土化双向推进的问题。目前在做的《灵光》系列,以更为单纯的“光”、“残圆”和墨块图式使这一逻辑方向更为直接、明确和具有文化和精神上的针对性。”
把“本土性”与“文化性”列在首位的张羽,通过实验探索其《灵光》系列于90年代初开始问世。张羽的《灵光》系列中的水墨破圆与破方形象,无疑是“现代水墨”群体作品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标志性形象。这些形象的诞生当然与中国人的宇宙意识、天地观念直接相关。在张羽的这些作品中,中国人关于天圆地方的观念与现代宇宙图像在具有浓郁中国意味的水墨之中,融汇成了既充满东方神秘文化意味,又具现代图式意义的全新图像。那些在深邃的宇宙中飘浮运动着的无数的方与圆,就是我们的天(圆)与地(方)么?那些“灵光”四射的“天”“地”不又因“人”这个宇宙生灵的存在而“灵光”熠熠么?《灵光》系列是观念的符号,它是非具象的,它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物,但它又决不抽象。张羽与那些喜欢运用西方观念的“现代水墨”画家们不同,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在中国文化内涵上下功夫。他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天地宇宙的观念与图像入手,从其“圆”与“方”的抽象符号入手,而予以“意象”的处理。尽管张羽和他的同道有一种叛逆传统的精神,他们想颠覆“意境”与“意象”,而以“墨象”代之,但纯材料物质之“墨象”又何曾如“意象”那样丰富和深邃。以张羽的“灵光”系列而论,他那神秘的东方文化内涵,深邃幽远的东方哲理,使其画面物象摆脱了简单“墨象”的平面抽象的性质,也因而摆脱了西方抽象艺术建立在纯粹视知觉意义上的心理性与生理性,而具备以意造象以情造象的主客观融合的“意象”的特征。同时,我们看到张羽充分的想象力,使其“灵光”系列摆脱了抽象符号易生的单调、平面、简化的特征。张羽的破圆与破方,有着自己奇特的结构,强烈的明暗,神秘的凹凸,复杂的肌理,它们无疑又该是某种“象”,此种既非物象,又非具象,既非实象,又非形象之象,当然应该是主观之“意象”的“心象”。具有这种思维方式的张羽有一个宏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从语言和精神两方面将水墨画引入一种既具本土特征又具有当代批判品质和开放特性的状态中去,我认为在多极的世界文化格局中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持水墨画的文化身份和国际身份,《灵光》系列中所折射的矛盾状态和崇高、静穆的整体气氛也许反映了我对中国当代水墨的一种理想:使它成为一门真正意义上的新东方主义艺术。”张羽的这种关注作品中的东方特征、本土特征,在实验水墨群体中也是最早的觉悟者之一。张羽在“现代水墨”的开拓性上的另一意义,是他严谨的制作态度。张羽的《灵光》制作是很严谨的,尽管画面图像既非具象又非实象,而仅为虚拟之意象,但张羽制作仍严谨精到,“我的制作程序一般包括三个阶段:以写入手,强调笔势、笔力,注意墨色控制;写、做结合,逐步明确图式;最后,以积墨、喷染、调整水墨的空间关系,整个过程具有综合性质。”其复杂重复严谨的绘制办法,保证了张羽《灵光》的绘画性与耐读性,而这种严谨性与耐读性恰恰是“当代艺术”所缺乏的。
近年来,张羽又在尝试他的《指印》系列。这是张羽试图用手指、宣纸、水墨和色彩去表现他所谓的“质性”意味。即作为个人生命意味的真实手指指印与印在其上的纸、墨的物质质性。张羽指印的特殊性在于,它被视作个人身份的物质体现。亦如传统之印章性质的绝对个人的手印。张羽采取了在纸面上极其随意地敲按指印的方式,作品本身记录了一个自然的、重复的、断续的过程。张羽的意图并不是要让观众单纯地“看见”作品,或是单纯地“思考”作品,而是使他们想象手指落在纸面上的每一个瞬间。尽管想法很多,文化意味也较浓,但指印的创作观念性太强而视觉性则较弱,这里没有视觉艺术语言应具的一些基本特征,诸如结构、造型(不论具象或非具象乃至抽象)、对比、制作技巧等等,尽管这与张羽有意识地试图排斥这些规律性的想法有关:“《指印》就像对日常的冥想做出的片段记录,在留下自然随意的印迹的同时,凸显其中的‘涵义’。因此,诸如布局原则、层次结构、或者类似“整体性”的布局概念,在张羽的《指印》中,就变得无所谓了。”(张羽《水墨,是一种精神》)但这正是张羽的观念所在。可我们试想:一张两张此类指印尚可,如办个《指印》展,数十、上百幅几乎一样密布指印的作品集中陈列时,让大家看什么呢?视觉艺术毕竟有一些视觉应遵循的特点。这让我想到在华盛顿美国国家美术馆看到的沃荷尔的用疏密不同的指印按捺出的一张巨大的老人头象。
当然,指印的想法是有道理的。最近,张羽又把他的指印方法付之于立体的陶塑之中,他把一个个印有其指印印痕的球形陶土组合成立体的陶之物象,这种东方文化味十足的多种形态的陶塑发展了他的平面的指印效果,同时克服了他的平面指印视觉效果单调的缺憾。同时,也显示了张羽无穷无尽的创造能力……
作为实验水墨最早的开拓者之一,张羽用他颇富想象力的成功实践,在笔墨中心论的水墨画主流中,为实验水墨杀开一条血路。
张羽为实验水墨所作的另一开拓性工作,或许更为重要,这就是他的出版工作和因此而来的实验水墨艺术家群体的组织工作。
如果说早期实验水墨画家还不只张羽一人的话,那么,把大家组织起来,形成倾向并出版著作、画册造成影响,就非张羽个人莫属。
张羽有很多长处:他善于思考,又善于表达,他不仅能画,而且能写,又长于与人交流,加之他本身在出版界工作。因此,在实验水墨形成时期的相当时段里,几乎就是他一个人在作这方面的工作。早在1988年张羽就着手策划编辑出版中国美术界、出版界第一本以“现代水墨”命名的画册《中国现代水墨画》一书;1992年他又策划创办并主持编辑了《二十世纪末中国现代水墨艺术走势》丛书,直到2000年八年时间里先后编辑出版了五辑。这套丛书不仅在当代水墨的讨论中以及实验水墨的发展进程中起到了积极的不可忽视的宣传影响作用,而且通过张羽对入编艺术家的挑选,形成了实验水墨基础的骨干队伍。此段时间中,1996年张羽又策划了在广州召开的“走向21世纪的中国当代水墨艺术研讨会”,把实验水墨的讨论推向一个高潮,逐步地使实验水墨摆脱了边缘的状态。1999年张羽又策划编辑了《黑白史——中国当代实验水墨》一书。同时,在《走势》丛书第四辑中提出“走出水墨”的思考。2002年张羽又策划了“中国实验水墨艺术展”,并在青岛、北京、巴黎、多伦多、波士顿国际巡回展出,并主编了《开放的中国实验水墨》丛书第一辑。2003年他又策划编辑了《中国实验水墨1993—2003》。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实验水墨自身的发展进程中,上述出版物都具有经典的里程碑性质的作用。
通过这些出版物的出版,实验水墨逐渐地形成了自己的艺术家群体,由张羽邀请的一些理论家介入实验水墨的研究,又形成了关注实验水墨的理论家群体,长于思考也善于写作的张羽,自己也疏理了实验水墨创作的若干观念、思路、语言特征,加之他个人在国际画坛上的影响与关系,一个又一个实验水墨在国际上的展览及收藏也接踵而至,介入的艺术家、理论家、策展人、收藏家愈来愈多,实验水墨终于势头愈来愈旺,终成气候。实验水墨后来的进程中,各种人物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也许都有对实验水墨今天这种不容忽视地位的不同贡献,但张羽对实验水墨的开拓性贡献却是独特的、不可取代的。
2007年3月于成都
林木:美术批评家,四川大学艺术学院,美术学系教授
作者:林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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