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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祖慈爱儿孙,绝非一时一地之象,实古今人所共有,无论儿孙辈偶然小痴小黠,父祖们辄至大乐大怜,舐犊之情,其谁能免?
世说新语载晋明帝司马绍幼时聪敏,某日坐其父元帝司马睿膝上,适有客从长安来。元帝因而问他长安和太阳哪远,绍答:太阳远,因为没听说有人从太阳来的。元帝听后,很为孩子的回答惊异,翌日便当着众朝臣的面再问,不料司马绍却改口说长安更远,弄得元帝很尴尬,惊问:你怎么和昨日说的不一样呢?答曰“举头见日,不见长安”。于是满朝文武都赞叹其机警,元帝尤其高兴得意。
清人袁枚有子阿通,幼时顽皮,不喜读书,袁枚管束甚严,终日在家学习,不准外出。偶值重阳,袁出对曰:“家有登高处”,其子正以久不出门而恼火,随口对曰:“人无放学时”。袁乃大乐,特嘱塾师放假一天。
吾有孙四、长曰曹睿菟,现在日本求学,次曰肖翰宬,现就读于美国波士顿西北大学,三曰邹国一,今年刚满五岁,已见其颖悟而友善的秉赋,四曰邹国人,快三岁了,甚有个性,较为刚强。睿菟痴顽好动,翰宬沉静善思,故幼时每随其姐挑唆犯傻,着人忍俊不禁。记得睿菟尚在襁褓时,一日在其母怀抱中大哭,适我回家,孩子一见,立时止哭为笑,而泪水犹在眼眶泛动,笑样极不自然,显系勉强所至,故待我甫转身欲离,哭声旋又大起。三、四个月大之婴儿如此,令在场之家人大惑不解。
翰宬秉赋较缓,二、三岁时尚不甚言语,而一旦能言,便一切表述皆畅,且常发奇想,猝然而问,每着人哑然。约在其四岁左右之当年春节,全家围坐餐桌,正欲举杯,翰宬忽然以一种反常的沉重口吻问道:爷爷,人为什么会死?正在全家都为他这一问而惊讶时,竟然大放悲声,哭着说:爷爷,我不想死啊。弄得一家人不知所措,赶忙挑尽吉利语安慰他,翰宬乖,翰宬健康,翰宬天长地久。为此一语,我全年都提心吊胆,生怕弄出甚事来,幸而一切如常。
我生平好酒,而量极浅,少饮辄醉,故瓶酒常数日不尽。某日,有茅台一瓶开饮未半,随置于桌旁小几上。睿菟可能常见爷爷饮酒悠然自适,又见只有少数亲友来访,才出茅台共享,必是无上美味,乃怂恿着翰宬一起偷尝,趁大人们不留意,睿菟捷足先登,也不知她一口喝进多少,只见她忽然绕屋急走,双手左右开弓,猛扇自己嘴巴。大家尚未弄清何事,又见翰宬接踵猛奔,同样大扇其嘴。乃知必偷喝烈酒矣,五十三度之茅台,大人尚只能一次啜一小口,两孩子可能当茶喝了,其幸辣如何能耐。
谁无童年,谁无童趣?孩提之痴憨顽皮是其天性,亦是最堪珍惜之人生起点,勿谓不足挂齿。光阴荏苒,转瞬青黄,今二孙均已成为高等学府之莘莘学子,各自勤奋耕耘,要为日后漫漫人生夯定厚实基础,复何暇忆及儿时种种,而作为爷爷奶奶,当年偷我茅台,绕屋狂奔,唯永存于记忆,何可复见?国一、国人则犹在幼年,一颦一笑,时刻牵系家人神经,千般宠爱集于一身,并皆天性使然也。
由生命存在之角度以观,我存则苦乐皆在,我无则百味偕亡,天伦之乐或止于一家,却是人生至味,无怪其古今如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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