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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造人,各赋双美,而人或不知,或不以为美。二者云何?一曰生死,二曰制约。
人生、社会,看似千形万象,驳杂纷乱,实则简单之至,因为这一切都不过是一番旅程视觉而矣。旅程不论长短,目标只有一个——死亡;道路各具夷险,待遇只有一种——制约。无论富贵贫贱,贤愚善恶,人人一致,绝无例外。若谓世间有无绝对公平之事,实唯此二端,盖人人均须面对接受,无可闪避者也。
有生必有死,生的结果便是死,虽然时间的久暂略有不同,但也只是节奏稍有快慢而已,事情的本质都一样:从降生的瞬间起,即走向死亡,过一刻,生命就减一刻,过一天,距死亡便近一天。这就是制约,即受制于自然法则之约束,人与万物皆然。
故曰:存在即制约。
制约无处不在。自生命之胚胎起,制约便如影在身。母本的强弱,母性的缓急,父本的智愚刚懦等遗传基因,决定了胎儿的属性体貌,情性资质,是制约;降生之后,婴幼的吃喝拉撒,起睡挪移,都须外力,无法自主,仍是制约;之后人生长河之一切,在家则人伦纲常,在外则贫富贵贱;处社会则法制规则,于居处则水土风俗,干事业则风险难易,面自然则寒暑旱涝,感身形则丰羸强弱,无非制约,是人之终其生也,此事无可或免。
天地万物,有存有灭,有死有生,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原是造物之妙,是“道”之大化流转,是天理之终制。绝对合理,凡合理之事,即是唯美之事。
假设有生无死,则强者衡强,弱者衡弱,饱者衡饱,饥者衡饥。而到时一死,苦乐悉泯,到时复生,一切从头开始。此中没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之拖累;没有“分田分地真忙”之纷扰;没有“斗垮斗臭”之暴虐,一切无声无息地完成,纯美之至。
人生如此,天地万物亦复如此,都是制约之型塑。
大自然有制约,才有无垠宇宙之星河灿烂,才有恒星卫星之循环运转,才有地球之山高水长,春生冬伏,才有火山爆喷之奇丽,山崩地裂之声威,以及缤纷万物之繁衍。
人类有制约,才有人世社会之公平正义,各色人等之组合分工,教化功德之流佈施行;才有国家机构之有效运转,个人家庭之安全幸福,才有切实可见之人类文明。
缺失制约,将重返旷野,无复人类社会,则弱肉强食,智愚相欺,争斗无度,相与摧折,一切人生光明将无从谈起。
构成人世文明之技能与文化艺术,亦因有制约,才成其为技能与文化艺术,成其为闪亮人类智慧之光华。故各有规矩方圆,据以斟酌调度,成就各自的面目特征,各致其用,各显其能。
词赋诗文之美,在于接受并限定在各自独有之文字格式内,运用公认之语言模式,使其言简意赅,音节铿锵,朗朗上口;中国书画之美,在从最佳角度截取客观事物之片段,将大自然之流动与静止,完整与残缺,虚实远近,大小高下等相克相生之象,运用千百年淘漉提纯之特有形式与表现手段,进行绘画与书写,而此种形式与手段,必须以专用的工具作用在特定的材质上,才能产生中国书画之特有审美,使自然万物
与民族精神浑然成象,对于书法而言,更须受制于汉字之组成定式及由汉字所体现之思想内容,背离这一切,便失去中国书画固有之审美定式和评判标准,就不能称之为中国书画。其它文化艺术形式亦莫不同此。故有制约,才有民族之文明,才有国家之形象,是以制约即国家民族之精神文明。
唯具有学养厚度和襟怀雅量之人,才能尊从制约并自我制约,才能获得社会的尊重和信赖,进而拥有施展才华与抱负的空间,体现人生价值,故只有制约才能予人自由。
可知制约之象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大至宇宙天体,小到虫蚁微生,静者山川草木,动者风云万灵,无非经制约而成,受制约而没,天地之流徙变化赖以成,人类之井然有序赖以保,而人寿之死生脩短亦赖以控,故曰:生死制约,至美无伦之天象也,须臾不离之“道”也。
2017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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