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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众与从己是思维活动的两面。从众的思维活动源于主体外部的非我动机,比较关心社会评价、外界的承认、奖赏及需求等。从己的思维活动则是一种主体的内求动机,比较关心个性、品格、气质和自身存在价值的追求与表达。就学习和谋生而言,从众有积极作用;就艺术创造和形成个人风貌而言,非从己不可。
早年我在秦岭脚下拜访过一位农民画家,是户县最有个性和创造活力的农民画家。他天然的人生境界使他做起画来,能按自己心灵的需要去表达。他随心所欲的组织画面和色彩,并根据想象来勾划自己的世界。在他的艺术世界里,没有什么规则,没有什么定式,只有心灵流动的痕迹。那种质朴、稚拙的构图,那种不可知解、毫无因果联系和打破日常逻辑的画面,显示出了旺盛的生命力与内在激情以及特有的秩序美。后来我再去秦岭拜访时,他已经发生了变化。听说他被视为中国原始画派的鼻祖,并常有外国人去买画。知名度有了,钱也赚了,可艺术生命却失去了。当他不知自己的画有好坏之分的时候,他能按着心灵需要去创作。一旦自己的画走向外界,有了高低贵贱之别,自己的真性情也随利益的涌入被挤掉了。从这种改变我们可以看到,利益就像洪水猛兽,任何人都无法抵抗,想保持内心纯朴和真性本初又是多么不容易。艺术一旦失去真性情的表达,艺术的生命力和艺术价值也失去了。由于从众的非我追求能够使我们的画家尽快得到承认和社会上的赞誉,为了各种需要和避免被抛弃和受鄙视,一般画家在成熟前的发展阶段,艺术行为都要从众,当然也有少部分人不愿意失去自我而甘愿寂寞。尽管从众的创作动机会影响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表达,也抑制了我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但当我们所处的文化环境与我们的内在冲动相悖时,我们对该情境潜在的威胁表现出焦虑时,一般都会产生趋同的心理。譬如:笔墨被视为中国人表达创作主体的审美感受和艺术认识独特形式,一千多年来构成了特有的民族艺术风格,并承载着中国独特的文化精神。如果我们的作品一旦摒弃了这种笔墨形式则将失去特有民族地域文化的认同。目前中国画家的创作状态多半是从众的,对权威的趋同、对文化传统的趋同、对需求的趋同等等,都是为得到承认和社会上的赞誉,为了满足各种需要和不被抛弃的一种外求的非我动机的创作行为。
应该承认在人生的学习阶段和谋生阶段从众是必要的。我们的知识、经验、观念、方法的基础框架来源于前辈的智慧总结,审美主体在长期实践中自觉不觉地形成了一种思维习惯,行为方式,个性倾向和审美的准备心理,这是我们的思维认识结构,也可称其为审美思维定势。这种定势可以使我们日后的审美活动完成的又快又好,也可使学习者很快形成心理活动的趋势乃至提高到一定的水平,同时也是个人风格形成的基础。但应该看到创作主体受已有的经验、知识、观念、习惯和需要的影响,在创作时所具有的倾向性和心理准备,都有一种同化趋势。中国画家看世界,都带有一种很强的本民族文化倾向和审美的预备心理,审美感受和表达有一种很强水墨同化倾向。这种水墨心理与表达,决不是一种丧失色彩表现力或对色彩认识不足而导致的一种局面,而是中国绘画发展到成熟阶段的一种选择。中国画家、理论家坚信笔墨的有机组织更能承载中国独特的文化精神,这是中国画家能够形成笔墨自觉表达的根本缘故。创作主体总是通过已有的审美经验来认识世界,也通过已有的筛选机制和重构机制去创造。因此某种趋同的从众心理在人生发展阶段是起到积极作用。
但是近年来,我在课堂上常常把毕加索的作品拿出来进行赏析。这是要表明:个人的真性表达,独立人格的建立,自我价值的追求是创造力的源泉。毕加索的伟大是与他不断毁灭自己形成的审美定势和厌恶趋同性以及不屑那些归属感和稳定性的强大心理带来的,是他永远处在失控的状态之中,凭直觉来完成各种艺术实践的结果。毕加索的作品我们也许不喜欢,但创造力堪称世界一流。他的艺术实践在视觉领域内,最大限度地开发和应用了视觉元素与材料的各种表现性,经过他的重构,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新思想、新观念、新形式,改变了旧意识,提出新问题,改变了游戏规则,开拓了新的认识领域,他的每一次的自我超越都是对原有审美定势的突破。这个世界能够不断的发展变化,其动力源自这种创新精神。
其实在中国传统的思维中,也很重破“我执”与“法执”,最终达到“明心见性”,复归自然本性,这是中国文人在成就艺术的人生中,心灵得到深化、锤炼、升华的过程。这个人生修养的过程就是把著相之心通过“离形”,即摆脱由生理而来的欲忘和“去知”,即摆脱先前经验、知识、观念、习惯的知识活动,使心能从欲忘的要挟中和知识活动下解放出来,实现自我精神的自由解放,从而在不断自我超越和对原有审美定势的突破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当代艺术有很多作者都不是从众的,他们十分崇尚自我心性的表达。但有些时候,现代人的心性概念与禅宗所云的心性和庄子所尚的天性有所不同。禅宗所说的心性不是指妄念下世俗的心性,庄子所尚的天性也不是欲望扭曲了的本性。因此人世间常把客尘所染的世俗心性,也看作真心性,这与禅宗、庄子所言的心性及天然本性是有区别的。人的心性本是清净纯朴的,一旦受客尘所染就有了“所谓迷心、诳妄心、不善心、疽妒心、恶毒心”(惠能《坛经》第二十三节)这些世俗之心的生成都是妄念所至。在禅宗看来人的心性本清净,妄念一旦覆盖,如同乌云蔽日。庄子尚“无用”、“无为”,一旦动了智巧,纯朴的东西就要丧去。艺术若重心性的彰显,则要分清世俗之心和清净的本心,任何妄念下的心性,都不是真心性。图“新”、图刺激、图某种名利的维护,都是动了念、动了智巧之心,这些都不是真心性。
从上面议论来看,没有先前经验、知识、观念、习惯和需要所形成的文化积淀和审美的预备心理,我们也不会进入很高层面去体验。但是这些经验性的东西又抑制了我们的创造力。我认为先前经验、知识、观念、习惯和需要,应该是我们从己表达的基础,并在我们学习和谋生阶段起到积极作用。但作品从己而造,不是一般的宣泄,而是人格不断得到完善,心灵不断得到深化、锤炼、升华的写照,是一种人生修养过程的绘画表达。
作者:韩敬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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