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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13 22:11
没有玻璃的世界是不可想象的。
我们已经习惯于被玻璃围绕,大到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中到各式各样的玻璃柜子、瓶子、杯子,小到眼镜、珠子——没有玻璃我们不知道该如何生活。
其实,玻璃带给世界的改变,远不止这些。玻璃实际上充当了人类改变世界的思想工具。棱镜让我们知道了太阳光是一个由不同波长组成的七彩斑斓的谱系,由此我们知晓了色彩的秘密。凹凸镜可以把物体放大缩小,可以把物象拉近推远,由此人类发明了眼镜,解决了困扰人类的视力问题,使近视的人可以看到远处,使老花的人可以看到近处——于是人类阅读、学习、从事精细工作的生命周期大大延长,获取知识和高级手艺的机会大大增加,成为知识精英和优秀工匠的人群比例大幅度提升,人类掌握知识和高级技艺的能力空前提高。人类,作为一种智慧的生物,借助玻璃的帮助而让智力插上了翅膀。特别是,在透镜基础上发明的望远镜、天文望远镜、显微镜,把人类观察世界的范围和领域从宏观世界扩展到宇观世界和微观世界——视力的改变造成的知识大爆炸,人类才有可能从中世纪跃入现代科技文明。玻璃不仅成为我们观察世界的工具,而且确实成为了人类改变世界的思想工具。
但是,玻璃在刚刚产生的初期,扮演的可不是这个角色。同人类的关系,似乎更多的是以它的光泽色彩而取悦于人的感官,扮演的是一个“虹影瑶辉”的审美对象的角色。而且,人类学家通过对玻璃在世界各大文明中的地位和用途的考察表明,除了欧洲文明,世界其他文明要么没有玻璃,要么对玻璃的利用始终停留在它的光辉璀璨的色彩之上,而没有朝着无色透明的方向发展;在这些文明中,始终没有发生可靠知识的大规模积累,从而产生知识爆炸,引导人类走向现代科技文明社会。中国,就属于这样一种文明。
夏加尔为兰斯大教堂设计制作的彩色玻璃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为什么玻璃在不同文明中会有不同的演进方向从而拥有不同的命运?
英国剑桥大学社会人类学教授艾伦·麦克法兰(Alan Macfarlane)认为,尽管原因众多,但有一个原因可能是根本性的,那就是欧洲文明同其他文明对待玻璃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他认为从罗马时代开始,罗马人就赋予了玻璃一种内涵,即玻璃本身就有成为一种重要物质的权利。就是这种对玻璃的态度而使得西欧的玻璃历史与亚洲的玻璃历史得以区分开来。艾伦教授认为,罗马人对待玻璃的这个态度上的革命是西欧玻璃历史发展最重要的特征。因为,玻璃的历史很古老,并且起源于亚洲的中东部地区。玻璃制造的技术从地中海的东面开始扩展,经由腓尼基商人的发现而传播至希腊岛屿及北非,在古埃及达到辉煌的程度。或许是在公元前500年左右,玻璃制作的技术传到了东亚,中国人也得知了此术。因此,大约在公元前100年的时候,欧亚大陆多数的地方对于制造彩色与无花纹的玻璃都具有一般知识的基础。但是,玻璃的用途,除了西欧以外,在其他文明中,始终被视为一种其他材料和物质的替代品,用来模仿其他材质(如宝石、玉石、玛瑙、琥珀)去做一些珠宝饰品和华丽的容器。只有在罗马,玻璃的使用朝着一些新的方向拓展。如专门为镶嵌壁画烧制的大量半透明和不透明的彩色玻璃片,以及为饮用葡萄酒而烧制的无色透明玻璃杯。前者服务于建筑家居装饰,是中世纪天主教堂彩色玻璃镶嵌窗画的滥觞;而教堂的彩色窗户又直接启发和诱导了民用无色平板玻璃窗的流行,使得玻璃的生产和制造开始为人类的生活服务,生产规模发生量的飞跃。到文艺复兴时期,窗户玻璃的生产成为欧洲一些城市的支柱产业,玻璃进入工业化生产成为欧洲工业革命的组成部分,为社会创造大量财富。后者虽然初衷只是为了更好地透过玻璃杯来欣赏葡萄酒迷人的颜色,并以此鉴定酒的质量,但对于无色透明的追求导致了后来在威尼斯对水晶玻璃的发明,对玻璃澄澈度的追求也促进了所有光学玻璃的研发和化学容器的生产,这在人类科技史上的贡献是怎么评价也不为过的。以上由罗马发轫的玻璃发展新方向,恰恰是一种态度决定的,这种态度充分尊重了玻璃之为玻璃的材料属性,也就是尊重了玻璃作为一种独特而重要的物质的权利。
非常有意思的是,今年暑假,我和太太沿着“威尼斯—佛罗伦萨—罗马—剑桥”的路线进行了一次学术考察,虽然考察的对象无关乎玻璃,但威尼斯大街小巷千万家商铺里摆满的玻璃制品,其令人眼花缭乱的造型与色彩,让人对这个世界玻璃艺术之都的浪漫风情留下深刻印象,没有玻璃就没有威尼斯。在佛罗伦萨的美第奇旧宫(Palazzo Medici Riccardi),经由太太提醒,我注意到了厚厚的石墙上古老的窗户上嵌着的无色透明压花玻璃,那可能是地球上最早的民用平板无色窗户玻璃,游客不会留意,这些普通平凡的窗户玻璃对于人类文明的进步所起到的作用,可能比那些天棚壁画和广场雕塑还要大而深远。在佛罗伦萨的伽利略博物馆,有一间不大的展厅,玻璃柜里摆满了人类最早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容器,就是这些无色透明的长颈圆肚的玻璃杯、瓶、管,开启了近代实验科学、化学和药学。在罗马火车站附近的罗马国家博物馆马西莫宫,大量经由考古发掘从古罗马帝国的废墟里挖出来的壁画残片,其中有些就是由彩色玻璃镶嵌而成。看得出来,这些色彩丰富艳丽、花纹复杂多样的彩色玻璃,是专门为这些需求量很大的镶嵌画而专门烧制的。这些玻璃镶嵌画,既布于宫殿和富贵人家的宅邸,更大量布置于公共浴室和游乐中心。博物馆还展陈有古罗马时期的玻璃绞胎碗,保存完整,花纹似玳瑁,光泽如琥珀。我在一幅2000年前“利维娅别墅” (Villa di Livia)的 壁画残片上看到一幅静物画,画的是一件体量很大的无色透明的玻璃敞口大盌,盌中放着一堆褐色瓶子,透过盌壁可以清楚地看见盌里的瓶子。由此可见,当时在罗马,除了用无色透明玻璃制造酒杯,还制造这种似乎是用来冰酒瓶的大盌。在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的礼拜堂,艾伦教授指着那些高高的教堂窗户,告诉我们彩色玻璃在哥特式教堂建筑中神奇的作用。在他位于剑桥市郊区家里的果园茶室,他用改良过的日本茶道给我们泡中国功夫茶,并签名送给我一本他同格里·马丁合著的《玻璃如何改变世界》(The Glass Bathyscaphe: How Glass Changed The World)。
这真是一趟奇妙的旅行,本无关乎玻璃,却处处绕不开玻璃。这说明我们今天的世界环境,确实被玻璃改造了;而玻璃的身影,也悄悄地潜隐于人类文明的历史之中,总是在我们完全意料不到的地方现身,与我们不期而遇,带给我们意外的惊喜。
来源:雅昌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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