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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十年而已》之后，2018年初，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孙振华先生又出版了一本文集《处处尘埃》。这本文集内含三百余篇千字短文，分社会观察、艺文杂谈、生活百态三辑，这些文章是作者关于生活、文学、艺术、学术等诸多方面的体悟与认识。篇幅短小精悍，语言朴素直白，体现了孙振华先生对世事敏锐的洞察力和高超的文学艺术素养。雅昌艺术网经孙振华先生授权连载《处处尘埃》，《营老爷》选自第三辑“生活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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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候，参加了“乡村曲艺进深圳”的潮州采风活动，赶巧了，正好碰上当地的“营老爷”活动。

到达当天，下了高铁就紧赶慢赶，直奔一个叫赖厝的村子，据说营老爷在11点结束，如果晚了，就看不到了。

“老爷”是潮州地方性的叫法，意指神，就是当地的保护神。潮州地区保留了大量的古代风俗，其中之一就是老爷崇拜。在潮州，老爷只是个统称，它并不是一个统一的、一元化的神祇，而是多元的，泛神的一种称呼，也就是说，老爷不只是一个，而是有许许多多个，不同的村镇有不同村镇的老爷。例如赖厝，它和周边七个村子共同崇拜一个老爷。

营老爷活动大致是这样的，赖厝周边的七个村子轮流坐庄，每年到正月份的某天，当值的那个村把老爷从庙里请出来，在七个村子里巡游，巡游的日子在潮州地区并不统一，都在正月十五到正月底之间，这样，巡游的活动此起彼伏，大家可以四处看热闹。今

营老爷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其热烈红火的程度要超过正月新年和十五。到了营老爷的日子，巡游从凌晨子时就开始了，巡游队伍古装打扮，载歌载舞，抬着老爷，簇拥着出来，那个隆重的场面自然是彩旗招展、鼓乐齐鸣，鞭炮声震耳欲聋。当地风俗，老爷路过家门的时候，谁家的鞭炮放得响，时间长，谁家这一年就更有福气，于是，营老爷就成了鞭炮的大比拼，谁都不愿落后。不过，按照风俗，老爷在中午前又必须归位，所以整个活动只能从凌晨到中午，既隆重，又紧凑。

我们赶到赖厝的时候，营老爷已经进入尾声，满地都是厚厚的鞭炮屑，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硝烟味道。营老爷不仅是让神出来活动一下，视察它的领地，保佑一方百姓，同时对村民来说，也是祭祀、狂欢，改善伙食的机会。赖厝的村口，搭出很大一片凉棚，里面围起了一个篮球场大的案子，上面摆满了每家每户送来的鸡鸭、鱼、猪肉、水果、点心等各种食品，用托盘和大的器皿装着，这些心爱的食物是向老爷的献祭。

老百姓永远是最讲实惠、最能推己及人的，他们把自己对口腹之乐的向往也设身处地地投射到了老爷的身上。活动结束了，各家各户派人来取回他们的祭品，每个祭品下都有纸条，写着供奉者的名字，一些帮忙的人则在里面按照取祭品人的指引，把一盘盘祭品递给他们。整个场面熙熙攘攘，忙而有序。

营老爷是一条无形的纽带，把七里八乡的村民联系在一起，通过营老爷，巩固着他们共同的精神信仰和认同，寄托着对未来生活的愿望。活动费用来自乡亲们的捐助，庙门口的红纸上，写着每家捐款的数目。其中也有在外地工作的乡亲和海外归侨。

我问当地人，为什么是营老爷，不是迎老爷呢？有人解释说，这个字随方言写成这样，没有人深究；还有人说，“营”跟“迎”并不一样。我理解也是如此，“营”的主动性更强，它包含了迎、送、让老爷出来活动等等更为丰富的意思。

两天以后，我们在潮州市区目睹了停办了64年的“营老爷”，市区的老爷是有几百年历史的青龙庙的龙王，市区更多是说“恭迎圣驾”，但也有说营老爷的。不管怎样，和而不同，离地三尺有神灵，这就是潮州。

作者：孙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