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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2 22:17
“9个不倒的娃娃,在各个角落里,制造一种包围式的体验。这种池山洞天一般的体验,有一种游戏感,一种特殊的嬉戏的感受。那不锈钢的镜面里,照着每个孩子的笑脸,荡漾着孩子们的欢叫。但不倒的钢娃娃们却紧抿着嘴,表现出一种悯然的姿态。愿不倒娃的洞天,不仅唤来欢快,而且唤来人性绵长的相思相照”。
——许江
汪正虹记忆中的第一个不倒翁来自20世纪80年代初期。那时,处于人生低谷的父亲在一个晴朗的下午,拿出三个鸭蛋,一根蜡烛,几颗玻璃弹珠,一个碗,剪刀和纸笔。在一番操作后,一个栩栩如生的不倒翁就在父亲的手下诞生了。
许多年后,汪正虹依旧能十分清晰地回忆起父亲制作不倒翁的每一个细节,但父亲为什么要做不倒翁,不倒翁又代表了什么,父亲只字未提。这个场景,这个片段,一直留存在汪正虹的记忆深处。
许多年后,不倒翁的意象与她的人生体验、社会思考相互缠绕,逐渐成为一种人生精神,并幻化成一件件童真又凛冽,悲悯又冷酷的不锈钢雕塑作品。
2021年12月11日至2022年1月9日,“非常童心——记忆的不识不知:汪正虹个展”在宝龙美术馆展出。展览由谢素贞策展,共展出了艺术家20余件最新创作的巨型不锈钢雕塑,包括9件近期创作的不倒翁娃娃。展览从她的童年经历与感受出发,将她的成长记忆幻化成一个个在生活中屹立不倒的不倒翁,同时融入了近些年她对外界环境的感受与思考。
“非常童心”
此次展览的主题“非常童心——记忆的不识不知”别有意味。在中国文化语境中,“非常”之意十分含混,既有“非同寻常”之意,又有“极其”之意,此二字使得“童心”也蒙上一层似是而非的暧昧意味,既有非常童心,又有非同寻常的童心的含义。而“记忆的不识不知”使得这种含混意味突然浪漫了起来,记忆的过去总是一片模糊,但近知天命之年的汪正虹在生命中,依旧葆有着这或非常或非同寻常的童心。罗曼·罗兰的名句“真正的英雄是那些看清了生活真相,却依然热爱生活的人”,其含义想来亦复如是。
展览现场
这是策展人谢素贞策划的第一个女性艺术家个展,展览延续了她一贯的策展风格——根据艺术家及作品的气质,依凭作品间的互动关系,在展场布局一个充满爆发力的磁场。她将这结果形容为武侠武功中运气完毕后,掌打出去的那“轰”的一下,也像给人一张空白的宣纸,用水墨加以点染,最终呈现致微精妙的画作。而这同时也契合着汪正虹的个人气质,平时说起话来客客气气,作品却铿锵激越,力量十足。
“不倒翁娃娃”
儿时的汪正虹眼睛又大又亮,眉毛又粗又长,头发又黑又密,家人宝贝得不得了,照顾有加,邻里也十分喜欢这个长相可爱的小姑娘,称呼她是“洋娃娃”。
展览现场
5岁的时候,汪正虹的父亲从沈阳工作调动回南方,她的美好生活也从此画上句号。“那个时候,回家被揍成了每周必修课,口头上揍,手头上揍,精神上也揍”。因此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关于父亲的记忆,汪正虹的脑海里总能浮现两件事,一个是父亲打自己的场景,一个是满脑子想着怎么逃脱的场景。“他从来都是以一个严父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板着脸教育,也从不陪我玩”。
但汪正虹知道,父亲深爱着自己,他努力工作,给自己多到身边小朋友都嫉妒的零花钱,在每次揍完自己后,父亲都会沉默一会儿,然后骑着那辆28寸的凤凰牌自行车到市中心带回她最爱的泡芙,并装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后来汪正虹明白这是一种特殊的道歉方式,只有她和父亲明白。
那个晴朗的下午父亲制作的不倒翁,以及那些甜食带来的甜蜜,夹杂着被揍的苦楚,成为汪正虹特殊的人生经历。这种情感体验随着日后生活暴虐和甘甜的反复,造就了汪正虹坚硬不屈的性格底色,并最终成就了这场展览。
不倒翁娃娃圆形的身躯映照着展厅
甫一进入展场,观感十分震撼。昏暗的灯光下,数座不锈钢制成的雕塑作品矗立在展厅中,有或微笑或微嗔的不倒翁娃娃,也有枝蔓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喇叭的树——尽管其看起来并不是传统自然树木的样态,还有八九十年代十分盛行的摇摇椅,这看起来仿佛是一座汪正虹打造出的童年游乐园,但又令人隐隐觉得,这并非游乐园那么简单。
展览现场攀爬梯子的兔子
形态不一,表情各异的不倒翁娃娃
当然这其中尤其惹人注目的是那9个不倒翁娃娃。这9个娃娃或吹着泡泡糖,或颔首微笑,或低垂落泪,形态不一,表情各异,代表着汪正虹不同人生阶段的不同感受。“有幸福的,有痛苦的,有流泪的,也有发怒的”,汪正虹淡淡地说到。
中国讲“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镜子成为一种观照的媒介与通道。汪正虹作品中的不倒翁,不锈钢坚硬光滑的表面天然形成一面镜子,由于不倒翁体部的椭圆形,物我映照在这面镜子里,拉伸、变形,形成一个深邃又夸张的世界,人在这世界中照见的是自我的审视,是人性的绵延。不锈钢是冰冷的、坚硬的,体量的巨大加剧着这种坚硬的质感,也使其呈现出坚如磐石,不容忽视的姿态,即便成年人在推动时,依旧需要狠用一番力气。
展览现场的不倒翁娃娃
汪正虹作品中的不倒翁是娃娃形象,这代表着一种天真,是历尽复杂人性之后,内心保留的那份原属于孩童的纯粹。只不过这份天真,在汪正虹放大了不倒翁娃娃的尺寸后,又多了一份悲悯的意味。正如此次展览的学术主持许江所言,9个不倒的娃娃,在各个角落里,制造一种包围式的体验。这种池山洞天一般的体验,有一种游戏感,一种特殊的嬉戏的感受。那不锈钢的镜面里,照着每个孩子的笑脸,荡漾着孩子们的欢叫。但不倒的钢娃娃们却紧抿着嘴,表现出一种悯然的姿态。不锈钢的材质带着残白的华丽,带着表象的快意,加强着这种悯念,强化着娃娃们的悯默之态。
吹着泡泡糖的不倒翁娃娃
童真又成熟,悲悯又冷酷,种种看似相悖的气质却出人意料地在汪正虹的作品中和谐地存在着,让人欢愉,同时让人深思。
“不倒翁娃娃精神”
不倒翁娃娃的不倒与童心,是汪正虹面对人生的姿态。“无论外界对我如何,是打拳或是给糖,我最终都会回站起来。这是我真实的感受”。
展览观众围着展品
回站起来,同时也是回弹至原点。汪正虹最初是学习雕塑的,后至比利时学习当代艺术首饰设计,回国后又研习公共艺术,成为国内第一个公共艺术专业的博士。她坦言自己是一个好强之人,自2006年的“被移植的风景”中美文化年雕塑展后,她一直从事当代艺术首饰设计与公共艺术相关的跨界,她始终在探索自己的路。“我考美院的时候就是想成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一路走来,仍旧是这个目标,只不过这一次,汪正虹选择的是自己最初研习的那个手法——雕塑。
观众与不倒翁娃娃互动
对回弹至原点的汪正虹来说,创作作品的过程是与父亲的对话,也是给自己做一丸疗愈的良药。事实上,汪正虹的这丸药,又何尝是只做给自己的呢?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狄更斯在《双城记》中发出的这句慨叹依旧在这个时代重演着。人们享受着的是中国近代史上最为优渥的经济环境,最为便利的生活条件,同时面临着的也是中国近代史上最为内卷的文化系统——几乎每一个要塞都被占领,“勤劳致富”的标语早已过去,再怎么努力似乎也只能做一个螺丝钉。
青少年和展品互动
是啊,人生实苦。欲求不得是苦,生老病死是苦,追寻是苦,逡巡是苦,就连得到的同时也无时不刻不在承受失去的苦涩。古往今来,识尽苦滋味,平凡人叹一句“苦中难,难中苦”,豪迈如辛弃疾,也只能咏上一首“爱上层楼,却道天凉好个秋”。个体的生命像是航行在大海中的单帆,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波涛汹涌的苦难浪花的拍打,血肉日渐零落模糊。
观众与展品互动
生活的苦痛之下,有多少人还拥有儿时的童心,还记得出发前的那个梦?那些年少的、成熟的、年老的人们在每一个颓丧的间隙,应当葆有的不正是不倒翁娃娃的童心与那哪怕十分缓慢,但依旧在一点点回弹至原点的勇气和力量吗?
观众与展品互动
汪正虹说作品是献给这个时代,她希望自己的作品带给人们力量。因此,她十分注重每件作品的公共性。为了能够让观者更直观地感受到这种能量,她允许每个观众去触摸展品。那些不倒翁娃娃随着观者的每一次用力地推动,在不歇的摇曳中,产生一种悠远绵长的意境。观者在这晃动中,在巨型不倒翁娃娃的谛视中,进入一个别有洞天的杳冥的世界。
记童心不死,给心里藏一处柔软的记忆,给嘴角一个可以微微上扬的机会。(谢素贞言)
作者:李家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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