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著名谚语是我们脑海中关于古罗马文明的深刻烙印。

罗马帝国从城邦发展为一个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大帝国，四通八达的道路建设与势不可挡的版图扩张相辅相成。

以罗马城为中心，古罗马经过几个世纪生与死的较量、血与火的洗礼，创造对外扩张的神话。而在这个过程中，古罗马吸收和借鉴先前发展的各古代文明的成就，在此基础上创建了属于自己的灿烂文明。

2022年7月10日，中国国家博物馆与意大利共和国文化部博物馆司、罗马国家博物馆、意大利驻中华人民共和国大使馆合作举办的“意大利之源——古罗马文明展”在中国国家博物馆隆重开幕。

“来自意大利26个国家级博物馆的308套、503件珍贵文物，系统反映意大利半岛实现政治和文化统一的历史进程，展现意大利文化渊源的丰富多彩。 ”此次展览中方策展人潘晴这样介绍。

“意大利之源——古罗马文明展”从意大利本国视角出发，对长达五世纪的“古罗马文明”长河展开宏大叙事。503件承载历史沧桑的代表性文物以章节为划分，将古罗马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1世纪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铺陈开来，从铁器时代以来意大利半岛上丰富多样的民族和文化讲起，追溯他们逐渐构建共性的举措，呈现古罗马时期多民族、多文化的族群走向统一的历程。

  序幕——古罗马文明起源

罗马人天生就有着狼性基因。在他们的建城传说中，罗马先祖罗慕路斯是靠吃母狼奶水长大的战神后代。也正是因为如此，母狼是罗马诞生传说中的主角，罗马狼是罗马城的象征；而作为狼族后代的罗马人天生勇敢、野蛮、好斗，他们崇拜母狼，正如我国人民崇拜龙，称自己为龙的传人一般。

承载着母狼传说的圣坛，作为表现罗马文明起源的代表性文物，拉开了展览的序幕。

初入展厅，由卢尼大理石雕刻而成圣坛映入眼帘。这件圣坛为祭拜玛尔斯、维纳斯和森林之神西尔瓦诺斯而造。圣坛的一侧可能曾有座雕像，生动刻画着神话故事——母狼哺育双胞胎的神话故事，台伯神在旁边目睹着一切，背景则是帕拉蒂尼山的化身。圣坛另一侧表现的是战神玛尔斯和美神维纳斯的婚礼。巧妙繁杂的雕刻以圣坛为载体，将罗马民族具有神祇血脉的主题同玛尔斯和维纳斯的结合联系了起来，这便是罗马的祖先、忠贞与和谐的象征。

“这件文物叙述了罗马这座城市的产生历史。它从神话故事开始，讲述了罗马或者说意大利这个民族所拥有的神的血脉，非常有寓意。”策展人潘晴在导览时介绍说。

罗马的传统文化脱胎于中世纪希腊文化，因此在古罗马，体育运动广受欢迎。不同于邻居希腊偏向于精神上的运动理念，运动对于罗马人来说，意味着血腥残忍的消遣。最受罗马人欢迎的运动以暴力为特征，比如拳击和摔跤。罗马人尤其欣赏古希腊搏击，这是一种起源于希腊的格斗运动，混合了摔跤和拳击。

漫步展厅，目之所及是表现罗马文明起源的另一件代表性文物——“休息中的拳击手”。被誉为意大利“国宝”文物之一的雕塑“休息中的拳击手”派出百分百还原的复制品参展。雕塑真品作于公元前1世纪，由雅典雕刻家阿波罗尼奥斯雕刻而成。拳击者像显示了高度的写实技巧，线条强健有力，神态生动传神，铜像将生命与力量完美交融，不仅体现了罗马艺术与希腊艺术的渊源，也展现了其达到的艺术高峰。

从序幕开始，展览分为“族群的记忆”“语言的流变”“诸神的崇拜”，以及“罗马的扩张”“城市的规划”“信仰的演变”“凯撒的后裔”等11个主题单元。前四个单元从社会、语言和宗教的多元视角展现罗马统一前意大利文化的“马赛克现象”，后六个单元按照时间线展现古罗马共和国扩张期间，从城邦向统一体发展的历史演变。最后一单元是专门为中国观众展示的古罗马货币，多维度体现货币生产、发展、流通等因素对文化发展的深刻影响。

  族群的记忆

公元前10世纪至公元前7世纪，意大利半岛处于一个多民族、多元文化交织的时期。罗马人并非单一种族，而是由拉丁人、萨宾人、伊特鲁里亚人、希腊人等多个族群合并而来。这些不同的族群都有各自独特的习俗和文化。这些习俗和文化在各族群墓葬的随葬品中可见一斑。

在墓葬当中，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前3世纪意大利族群多样性体现得最为明显。自公元前1000年开始，每个族群都形成了埋葬社群重要成员的习俗。意大利北部仍然沿用火葬，然后将遗肢保存在珍贵的骨灰瓮中；在伊特鲁里亚，人们将逝者安放于如同生前家居环境的石墓中；意大利中部和南的族群则在逝者遗体周围放置大量金属制品和陶器；大希腊地区的城邦公墓中，数量有限的象征性随葬品反映了墓主所处的社群、社会阶层和性别。

展览中自古意大利不同地区的随葬品，涵盖不同主题，丰富地反映了不同族群、阶层、性别的墓葬习俗，及其体现的社会价值观和崇拜信仰，通过这些随葬品，我们可以一窥古罗马时期各族群的生活情境。

  语言的流变

正如古代编年史家所描述的那样，在前罗马时期的意大利，无论是从所留存的物质痕迹，还是半岛上异常丰富的古意大利和非印欧语系中，都可以看到各类人群的民族和文化差异。

我们可以通过这一单元一系列不同语言的铭文石碑，了解古罗马时期非同寻常的文化多样性。例如，有伊特鲁里亚语标记的皮亚琴察铜肝，希腊语和拉丁语铭刻的赫拉克利亚铜板，奥斯克语的卡普阿铭文等。

罗马各个族群的语言所属的语系不尽相同，几个世纪以来，各种语言在单词、语法和句法，甚至字母表中融合到一起。随着拉丁语逐渐在并存的诸方言中取得优势，占据主导地位，前罗马时代各民族的语言和书写体系逐渐消亡，这是意大利罗马化和归于一统的显著标志之一。

  诸神的崇拜

正如意大利半岛上的族群使用不同语言一样，他们之间也存在巨大的信仰差异。不同族群崇拜不同神灵，从而构成了一个复杂而清晰的世界。

本单元展出众天神及英雄人物的雕像，通过对比，我们可以看到从希腊至罗马诸神的差别和特性，以及其背后的社会和哲学背景。诸如安吉提亚女神坐像、母亲像等雕像作品，这些雕塑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在历史发展的每个时期都有着它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历史线索，引领我们走进古罗马时代的艺术世界，探索人类艺术的起源。

罗马人通过制作献纳品进行人神沟通，祭拜者以向神祗供奉的方式证明对神的崇敬，请求或者感谢神赐予恩惠。神祗献纳品丰富多样，她们或材质珍贵，具有相当高的艺术价值，如宏伟的雕像；或价格低廉，属于大批量生产的相同物品。

  罗马的扩张

古罗马史就是一部不断对外探险发现和征服扩张的历史。随着罗马道路网的建造，罗马不断进行着国家版图的扩张和势力的延伸。从公元前5世纪至公元前1世纪，罗马在古意大利地区的战争浩浩汤汤。本单元通过战争时间线以及石弹、盾牌等文物展现罗马通过征战和结盟的版图变化。

根据记载，伊庇鲁斯国王皮洛士曾在与罗马人对抗时使用过大象。战象献纳品盘则是罗马为庆祝战胜皮洛士而制作的。这一品盘图案精妙细致，色泽饱满华丽，可以清晰辨认出一头披挂好准备出征的成年印度战象。它背上绑着一个雉堞状塔式结构，用很大的青铜盾牌加固，周围有士兵守护。一只小象的鼻子贴着成年象，这可能暗指贝内文图姆战役中出现的决定性一幕，当时一只逃跑的小象寻找它的母亲，导致皮洛士的军队出现混乱，因此让罗马人占了上风。

除此之外，一些呈现战争场面的雕塑作品，也让罗马扩张的血腥风雨成为永恒记忆。

  城市的规划

从罗马王国早期与周边人群的小规模争斗、直到完全征服意大利半岛，罗马为实现领土扩张，需要不断调整属地的组织形式，并管理好与被政府城市或同盟社群的关系。

本单元的展品是罗马政治和文化变革在行政方面的体现，如土地开发、城市和公共基础设施的建立等，呈现出古罗马时代城市规划的变迁。

建城仪典浮雕是该单元的重点展品，这是一幅大型叙事浮雕的残迹，浮雕的其他部分业已遗失，描绘了耕作场景。一对耕牛，套着挽具，头戴饰带并涂有三角形的额前纹，一个身穿古罗马短袍、头戴花冠的人正牵引着它们。另有一人同样着短袍紧随其后，左手举起犁刀以防破坏耕地，右手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行。他的右边跟着四个身着宽袍的男人，可能是当地的行政官或社区的要人。图像惟妙惟肖地再现了划定一座新建城市的耕种仪式场景，沿着该仪式的行进路线竖起防御墙作为城界，仪式止步于城门所在处。

  信仰的演变

献祭是古罗马的重要习俗，为了表示感谢、祈求吉祥如意、抵偿所做的恶行、请求神灵的庇佑。祭司负责领会神灵的意志，他们精通解读各种征兆，不管是在祭牲内脏当中，还是自然现象、气象变化。在所有罗马殖民市的卡皮托立冈神庙中均建立了对朱庇特、朱诺和密涅瓦的崇拜，这标志着罗马及其政治和文化秩序在罗马化的意大利无处不在，也确保并证实了国家的凝聚力。

罗马共有十二主神，而朱庇特，朱诺与密涅娃是罗马城邦的三主神，属于古典时期诸神的典型。朱诺与密涅娃均源于伊达拉里亚，朱诺演化为朱庇特之妻，密涅娃成为手工业的保护神。

展览中一尊三主神并坐的大理石像——卡皮托里尼三神，是朱诺、朱庇特与密涅瓦三位合称。面对太阳活动引发且即将到来的灾难，三主神曾展开研究，致力于阻止他们的文明在灾难中被毁灭。雕塑表现出三主神各自的传统职能和象征的圣物：朱庇特是闪电和鹰，朱诺是孔雀和权杖，而雅典娜-密涅瓦是猫头鹰，其余漫漶的部分可能原为左手持矛、右手整理头盔的形象。

展览众神的雕塑作品，作为古罗马信仰的缩影，陪伴观众一步步走入古罗马的信仰世界。

  奢华的时代

从共和国后期到奥古斯都时代，罗马和意大利城市的艺术和建筑创作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飞跃。当时罗马人获得了大量的资源，经济空前繁荣，因此新的文化、行为和艺术模式应然而生，并在希腊的艺术杰作来到意大利时期达到顶峰。随着这些模式与罗马——意大利地区古老传统习俗相结合，一个极具创造力的复兴进程开始了。在这个壮丽的新世界中，从城市到神庙、广场、城墙、住所、墓碑和重要圣殿都一一破晓。

展台上的蓝绿玻璃器皿造型优美、透光投影中折射出华贵之意。得知这是一个骨灰瓮之时，让人难免感到惊讶。由昂贵材料制成的骨灰瓮可能会在送葬队伍中出现，有时放在用象牙或骨料装饰的精致棺床旁边。作为死者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它们会在葬礼仪式结束前的各个环节一直陪在死者身旁。

由雪花石膏、彩陶和玻璃制成的容器也是古罗马奢华的印证。精致的雪花石膏制带把杯，以及罕见的用浮雕巧妙装饰的水晶杯来自古代卡普阿的一座陵墓。这两件物品应都出现在葬礼仪式中以展现主人的富有，同时通过颇有趣味的同酒相关的符号体现主人的地位。

  众生的面相

雕塑作品与许多大型的公共建筑一样，被罗马视为歌颂君权、颂扬帝国武功的重要手段，其中以帝王贵族的肖像最为发达。

奥古斯都是罗马帝国开国君主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屋大维亚努斯的头衔。这尊《奥古斯都像》就是罗马帝国前期非常有代表性的帝王全身像。从雕像的姿态和艺术表现手法上，我们很明显可以看出这是在模仿古希腊的作品，据说这种仿效古希腊并将人物理想化的艺术特点是奥古斯都本人所倡导的，因此美术史上将这种风格称为“奥古斯都古典主义”。这位帝王的某些特征，如人们熟知的那对招风耳，或多或少地在雕像上有所体现。岁月的痕迹如额头的皱纹和凹陷的双颊被刻意削弱，以赋予这件作品庄严的永恒感。

展览中的众生雕像，同样是文化统一趋势的表现。无论是古代，还是今天，人们会刻画自己或家人的肖像，以期超越生命的短暂，使个人或家族的记忆得以永存，遑论这些肖像还蕴藏着艺术等其他价值。很多古罗马意大利时期流传下来的石雕肖像就见证了这种对永恒的追求。

  凯撒的后裔

凯撒作为古罗马帝国的开国皇帝，作为罗马帝国的符号之一，其一生成为后人热衷于讨论的议题，评价或褒或贬，但谁也无法否认他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奋斗历程和取得的巨大成就。凯撒是压死共和国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开启以奥古斯都屋大维为始的帝国时代的奠基者。

本单元聚焦奥古斯都及其家族和后代，展现了这个帝王家族的官方肖像和雕塑。

奥古斯都屋大维的新文化政策渗透到罗马人公共和私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影响到所有阶层。这种缓慢而持续的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标准化与统一化进程，兼容了各民族的当地传统。

  时代的见证

不同时期的历史货币，作为见证罗马历史转折的代表，被展出于展览的最后一单元。这些专门为中国观众挑选的货币，可视为对整个展览时段政治、经济、文化的回望。

公元前500年，货币生产传到爱琴海地区的其他希腊城邦和意大利南部的希腊殖民城。这些货币以纯银制造，在有正反面的模子中打造形成。古罗马意大利一些地区的货币最初是不规则的粗铜，其价值由重量决定。共和国晚期对于罗马钱币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过渡期，很多之前的货币政策也在这个时间段开始出现变化与转折，例如铸造金币、采用信用货币、雕刻上将军或神话故事、设计多样化等等。

通过对不同时期货币的总览，我们可以从多维度了解到货币生产、发展、流通等因素对文化发展的深刻影响。

  结语

“意大利之源——古罗马文明展”为中意两大文明古国交流互鉴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本次展览展出的几件考古发现和艺术巨作，均为首次于意大利境外展出。

“我们赞叹古典罗马文明谱写出的一曲曲文明颂歌，我们叹息偌大帝国在天灾人祸摧折下的土崩瓦解；我们折服于罗马人四通八达的大道与宏伟瑰丽的宫殿，我们扼腕于在时间的鞭挞下一点点被历史湮没的断垣残壁。”通过集中领略意大利国家级博物馆馆藏的艺术和物质遗产，每一个近距离观摩并解码罗马五世纪以来历史源流的人，很难不随着帝国的壮大而感到热血沸腾，随着文明的光耀再现而叹观止矣。

此次展览将展至10月9日。

作者：陈天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