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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明:老房修复与视觉的乡村 ——浅议乡村肌理、色彩与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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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房修复,引申出视觉的乡村话题。

说起对乡村的印象,有人罗列了一些关键词,来呈现传统乡村的形象。比如:田地、耕种、土坯墙、老瓦房、砍柴、放牛、星空、新鲜空气、惬意、恬静、自然、淳朴、乡愁、乡亲、绿色、等等,这些词确实标志着传统乡村的印象特征。尤其如“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之类的古诗词中对乡间形象的诗性描述,永远是人们心中不落的印象。这种印象,实际是人们对乡村感性的审美意象表述。

那么这种意象对于当代乡村具有怎样的意义?或者说还有没有意义?

毋庸置疑,这些乡村元素、意象,其实是都市人眼睛里的形象概念,或者是走出乡村后的记忆留存。乡村人在未走出去的时候,没有都市生活作参照,对这种意象是没有感觉的。就像在闭关锁国的年代,我们哪里知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美国人民”的“苦”是什么样子呢?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甄别。

这些来源于都市人对乡村的意象表述,体现出城乡之间的差异性,特别是视觉上的差异。首先要注意的是,这种差异不能简单解释为先进与落后,好与坏的关系,不能武断地确定乡村的老瓦房与城市的大“洋房”孰好孰坏。虽然,从建筑史演进的角度有先后关系,但两者在视觉审美上各有千秋,本质上不分伯仲。就像两块有互补性的红色与绿色,你能说红好绿坏吗?在我看来,两者在功能上是互补性的,而在审美上却是排他性的。因此,就产生了视觉乡村的特殊意义和注脚,加之生活方式的差异,带给城乡双向人群在心理上的暗示,就有了不同的选择。

城里人对乡村的意象概念,在一定意义上显露着对都市生活缺失的某种奢望或小梦想。城市人一旦有条件有机会,就会往乡村跑。这也是钱钟书先生的《围城》所揭示的“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的围城效应。也因此催生带动了城市边缘或远郊乡村的“农家乐”、“民俗”之类的乡村经济业态(只是这种业态发展中出现了偏颇问题,之后可以专题讨论,在此暂不展开)。

那么这些审美意象之概念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那个吸引人的差异到底是什么?所谓审美品质到底是什么?我们就这些问题做一下简要推演思考。

审美结论的核心来源于人的感官,特别是视觉感受。乡村的美感核心是乡村的肌理(质感)和朴素的色彩与自然形成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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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讲究画面肌理,靠点、线、面、笔触、块面、材料等排列组合形成凸凹不平的纹理结构关系;乡村肌理是由土地、农田、房舍、道路、草木以及砖、瓦、石、木等有机组合形成的视觉效果。这不同于衣服布料或某种生活用具之类物品的肌理,是以触觉感受为主。但凡与人的身体有接触的物品都会涉及触觉感受,而视觉感受是不需要考虑人们触摸感受的,不需要顾忌是否会划伤手指。

视觉,靠的是我们人体构造中一双完美的眼睛。如果说眼睛作为人体的一个器官,它的功能是为了发现事物、看到事物、辨别事物,那么艺术家的眼睛就可以比喻为人类辨别美丑的视觉器官,是审美的引领者。当然,在当今遍地都是艺术家和像艺术家的各种名目艺术家的时代,担当这个角色的一定是视觉敏感的天才艺术家。不过,当今鱼龙混杂的国情下,如果你不是鉴赏家、美学家,没有一定现代文化的滋养,对是非的分辨可能也是一件为难的事。

在乡村的自然环境中,常常会有一些山体石壁,或泥土与田禾形成的肌理,被艺术家们在写生中模拟效仿。乡村的土坯墙自然形成的粗糙感、手工砖独有的斑驳不平的厚重感、脚下已经磨损百年的石板路形成的光洁而不规整的肌理曲线等等,这些都是吸引艺术家眼球的乡村特征。艺术家发现了这些肌理之美,借助于绘画材料与各种工具,通过模拟、记忆、创造肌理,增强视觉传达,构成艺术作品之美。因此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城市及城市居民的审美趣味。

乡村的肌理以及色彩之美,来源于百姓生活岁月的雕琢磨砺与自然力量的巧夺天工。仅靠今天流行的“拍脑袋”项目工程,是难以实现的。许多古村落,要么是无人问津,自然坍塌,逐渐消失,要么是在“保护中破坏”,或者叫做“破坏性保护”。好好的一条石碶古道挖掉,修成水泥路。你告诉他们还是用石材好,他就像铺砌城市广场一样,把石材加工成一种规格,打磨成统一的形制,铺出一条崭新的城市街道,全然不管这是坐落在自然环境中的乡村。前些年,在流行“穿衣戴帽”的形象工程中,村落的外立面,不是贴瓷砖、就是刷涂料;房顶不是塑钢瓦,就是彩石瓦,许多有厚重文化感的古村落,改造成轻飘飘的虚假现代“小镇”。从此,游人再也不愿踏进一步。我国有名的平遥古城,曾经被规划改造,把原来的石碶老街拆了拓宽重建。在实施半截的时候,资金链断了,只好停工。于是留下一段狭窄的真古城旧貌。结果,就这段没被改造拓宽的真古城街,成了最有价值、最吸引游人驻足、拍照、留影的亮点,成了人们了解、研究、议论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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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色彩,主要是融入田园与自然的各种材质在互补关系中所显示出的色彩。

天然材料本身的色彩,在任何自然环境中都会呈现和谐统一的效果。比如木、石、泥土、手工砖瓦等。但凡非工业制品,在乡村环境中都是和谐的,而且有内在的丰富性。即使是工业生产的钢筋水泥,只要是它们的本色,也是和谐的。因为它们也是从自然中来的,只是经历火的洗礼而形成。但是,这些产品如果再加工或过度加工,有可能出现不和谐。比如电镀加工,镀锌、镀镍、镀铬之类加工后,大量使用,就与乡村环境格格不入。如果你非得搞出暴发户的感觉,那就无需讨论了。极端一些说,假如把明星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唱的装束,使用到乡村的生活环境中,一定是异常滑稽而可笑的场景。因为,那些事物无论是色彩,还是材质肌理,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们在布依族、水族、苗族、瑶族等村寨,看到他们过节穿出的节日盛装,大家惊呼太美了,就是因为他们不管使用多么耀眼的色彩,主体都是手工布、植物色,自己纺织,自己扎染蜡染,一系列天然材料组合,就是那么毋庸置疑地和谐。加上四季变化的稻谷蔬菜等多种农作物色彩,蓝天白云下的黑色羊群,村前池塘里的碧水白鹅,一切都呈现出美妙宜人的暖色基调。

我常常感叹,绘画的色彩无论如何都是无法与大自然比拟的。即使是印象派的经典作品,一旦放在大自然当中,就被自然界的色彩淹没。自然的创造才是最伟大的杰作。

艾青《献给乡村的诗》,以一连串的“想起”中描述乡村的景象:澄清的池沼、路边的石井、田野上的道路、小溪、木桥、房屋,“屋檐下悬挂着向日葵和萝卜的种子,和成串的焦红的辣椒,枯黄的干菜;小小的窗子凝望着村外的道路,看着山峦以及远处山脚下的村落。”诗中所“想起”的,都是传统乡村最典型、给诗人印象最深刻的视觉符号。这都是农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生生不息的生命副歌,因此,它们具有最能置入人心的视觉感受。这是最珍贵的乡村底色,最有价值的视觉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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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肌理与色彩是乡村的皮肤,那么结构就是乡村内在的骨架。乡村以房舍、田园、路径、小巷、树木等构成的结构关系,丰富而多变,既有曲径通幽之美,又有异想天开之妙,是城镇无法比拟的。乡村是以个体农户为单位自然组合而形成。由于各家各户的自由自主行为,房舍都是依山傍水,就势而建,形成高低错落的结构形式,因此丰富了视觉的审美趣味。“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山,林梢烟似带,村外水如环”的古诗描述,正是古村落错落有致、环山绕水、自然组合的结构关系,在温暖的斜阳下展现出诗的意境。

这些肌理、色彩、结构的价值在于它的文化根性。按照费孝通先生的观点,这是建立在对“根”的寻找与继承上的文化自觉。也可以说,这是带着深刻的人类原始基因与生命热望的文化自觉,是生命存在的文化创造。因此形成了最有美学价值的审美直觉。

宗白华先生在谈中国美学史的时候讲到两种不同的美感与美学理想:一种是“错彩镂金的美”,另一种是“芙蓉出水的美”。大概乡村之美应该是“芙蓉出水的美”吧!也就是无雕无琢的自然朴实之美。这是对城市形象的反照互补,是乡村存在的永恒价值。

但令人失望的是,我们看到许多被规划成犹如军营或城市小区似的乡村,由于单调统一的房舍,完全失去了自然美的高妙,失去了乡村独有的审美趣味,也就失去了与城镇之间的差异性,使得乡村不再具有自身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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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在一味地城镇化推进中,对乡村的改造、规划,几乎一刀切地朝着“钢筋水泥”迈进,恨不能一夜之间把乡村变成城市。加之乡村由于大批青壮年农村兄弟离开土地进城打工,传统工匠手艺逐步消失,修建新的房子逐步开始模拟城里的建筑。他们发现钢筋水泥比土、木、石等材料坚固、耐用、洋气、方便施工,于是安装扶手、栏杆、门窗等等,都选择不锈钢、铝合金,以及城里商户销售的现代商业制品。大面积的乡村传统建筑材料被工业制品替代,瓦、木、砖、石逐步退出乡村人的视线。因此,城不城、乡不乡的“四不像”村落取代了乡村的特殊美感。这类的所谓新村落,艺术家不再光顾,城里人,特别是有文化的城里人也不再光顾。这种不洋不土的蹩脚建造,让人的视觉感受倒胃口。

吴冠中先生讲,美盲比文盲更可怕。当代的美盲铺天盖地,最怕的是美盲统领一切。乡村的整体发展,在被动接受改造中失去自觉自信,由此形成的审美退化以及薪火文脉的断裂,丧失了自然乡村的生命灵性与自由冲动,也就丧失了本能的创造性,所谓的乡村文化自觉只能在消退中走向终结。

因此,我们坚持老房修复的视觉意义就清晰可见了。一座百年老房,承载着乡村丰富的内涵。通过对传统老房的修复,还原了乡村独有美感,再现了与城镇的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嫁接起乡村断裂缺失的文脉。当下乡村的老房子已经所剩不多,修复就显得更加珍贵。要将修复变成一种文化行为,带着对乡村浓浓的情怀,带着修复中改造的课题,倾心于视觉感受的再创造,会成为对当下乡村治理改造的匡正。乡村,只有保持或加强与城镇的差异性,才能保持独有的视觉魅力,成为城市的后花园。

2022年1月31日(辛丑年腊月二十九除夕)11月12日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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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明:艺术作品四次入选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六次入选全国美展、17 届意大 利威尼斯建筑艺术双年展平行展、24 届吉隆坡亚洲国际艺术展等国内外学术性展百余次,获奖 20 多次。作品成果入编北大与芝加哥艺术大学等机构合编的历年《中国当代艺术年鉴》斯洛伐克学者Daniela Zhang Czirakova著《全球化在东方》中国美术馆等机构合编《共和国美术之路》 中央美术学院编《1979-1999中国当代美术》 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1979-2019中国当代艺术四十年》中国美术大事记编委主编、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 《中国美术大事记》等三十多种艺术史论文献,艺术作品收藏于中、美、德、法、英、俄、日、新、马、泰、港、澳、台等地美术馆、艺术机构或私人藏家;出版有《土语者》(三联书店出版社2011)《有序无序》(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土语——李向明》(文化艺术出版社2011)等文集、专著、画集十六部。中国美术馆前后两次举办《李向明艺术展及学术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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