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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20 00:00
周迅,华语影坛首位三金大满贯影后; 向京,中国最具影响力女性艺术家。她们在雕塑作品和电影角色中寻找存在的意义,过程也许有异,但要寻找答案的问题始终相似。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们都同样抗拒成人世界,以至于始终像青春期一样敏感、叛逆并备受煎熬。在步入不惑之年时,她们终于跨越了青春期,快速切换到对人生终极问题的拷问。
宋庄,向京的工作室,门口扔着一只大象,没有头,那是她一件作品的模具,就像从室内满载的具有了光彩和力量的雕塑中解脱出来的一种过往,也可能,它是一个哨兵,用胸腔迎向每个偶然来到宋庄并走进这条胡同的陌生人,尽管这样的人并不是很多,其实,几乎没有。
这天来的是周迅。2015 年春天的第一位访客。对啊,正是周迅周公子,跟进入一部电影的画面一样,穿一件瘦瘦的黑色大衣、宝蓝围巾、平底鞋,由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有很多人跟随着她,但这也只是她的天秤另一端的一小部分平衡器砝码,当然如果这一边是一个自我、是一个对这世界美好的表面不知何为设防的自然之我的话,那么另一端往往就会加上禁忌、距离感、理性、隔栅,当然也有爱、伤害和治疗,孰轻孰重,也许没那么精细的拿捏,但如何确保不要濒临倾斜,却是每个天秤座的本能。
工作室有3000平方米,常有不具名的风冷冷扫过,向京平时穿着一件旧衣服,薄薄的褪色的灰色工作服——当然每个人在家里都喜欢穿着旧衣服,因为舒适随意或其他各种与时尚无关的原因,只不过它们不是今年的就是去年的款式,但我们说向京穿着旧衣服,是因为看不出它的年代,可能像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吧,也可能根本就没什么年代特征,从向京的先生瞿广慈那里得到的印证是,其实她对所有这些物质都不敏感,或者说,去考虑每天穿什么并不是她需要面对的问题。但这一天她还是面对了这个问题,她换去了旧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靛蓝色披肩和毛衣,黑裙子,就像你通常会认为的那样, 这是一种艺术家式的装扮,不太夸张,但也够用。
四十岁了,心里仍是坚硬的还未发育的小孩
周迅在看向京的雕塑。这是一些体积庞大的雕塑,由不同年代的向京之手塑成。雕塑自然也可以是一种舞蹈,如同每个人都是一个活的雕塑。在广大的空间中,这些被赋予了一定意义同时也带有自身本来意义的艺术固体平时只是自己存在,一有人来就像在等待着人的接近,通过距离、色调变化、光影、角度来与不同的人形成对话。在三楼,周迅摸了摸落在一撂枕头当中的一个小人形,那件作品叫“安全感”。她笑着承认自己好像没什么安全感。不过谁要是说自己有安全感的话,也多半是一件难以证实的事。
看过了所有的雕塑,周迅坐下来,品尝一杯红酒,她让杯中的酒旋转起来,眼睛却看着别处,话题聊到作品对她们的改变,对此她不置可否。似乎她并不是一个那么依赖作品的演员。
周迅
“你说电影作品带给你多大的改变,比如《画皮》能给我多大的改变?我觉得也没有,我觉得还是生活中真正碰到的人物关系(才会改变你),在你受到伤害之后你才能真正成长。”这个曾说过“因为对生活和戏分不清楚,弄得几段感情都失败了”的周迅在很多年后说真实的生活才是让人成长的东西。
《李米的猜想》是向京印象最深的周迅演过的电影,那里面周迅演一个痴等消失的男友4 年的倔强的女出租司机,神经质、抽烟、穿大大的衬衫。“谈不上喜欢她的哪个角色,但我相信她是一个不怎么‘成熟’的人,是那种拒绝跨过青春期的人,她可能有圆熟的地方,但是我相信在内心里她没有跨过那个坎,她一定是个女孩子,即使她40岁了。”向京说。
2007年,周迅出演电影《李米的猜想》
“我之前的状态跟她(周迅)现在的状态很像。”过了一会儿向京又补充说。向京嘴中的“我之前的状态”、“周迅现在的状态”,说的是“如何跨过青春期”,那个向京在作品中完成的艰难过程。她的第一个有点完整概念的个展就在那一年,名字叫作“镜像”,“镜子里的女人”是一系列作品的小标题。这一批东西还处在一个成长的范畴,成长之痛,青春的小小刮伤。
“一个人持续地在青春期中是很搞笑的,虽然我也知道从生理上来说我已经早过了青春期,但我的内心里仍然是一个坚硬的没有发育的小孩。”向京说起了“搞笑”,自己先笑了起来。
向京
2002年,向京的“镜像”系列,其中有一个作品叫作《砰!》,一个嬉皮笑脸的女孩用手枪的手势指向另外一个蜷缩在墙角的女孩,这是“镜像”这个系列常常触碰的两个主题,一个是自我禁闭,把外部世界的所有门窗都关掉。另外一个是外部世界对个人的侵袭,其实也是同一个主题。
“在做完《砰!》这个打枪的女孩之后,一种我内心的紧张感突然就化解了,好像一下子就翻篇儿了。”向京说。
周迅也说起过自己的翻篇儿,她说拍完《恋爱中的宝贝》,自己的少女时代就结束了——那是她入戏最深的一部电影,拍完了半年无法工作。“‘宝贝’对现实的东西不理睬,她就是往美好的地方去,像蛾子往亮的地方去。”周迅曾在接受采访时这么说。
“镜像”个展举办时是2002年,向京34岁;《恋爱中的宝贝》上映时是2004年,周迅30岁。翻篇儿的她们,仍然敏感、执着,有点备受煎熬。
向京个展《全裸-一百个人演奏你?还是一个人?》,2008
周迅出演《恋爱中的宝贝》,2008年
在从孩童世界向成人世界迈出重要一步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身份和性别的问题,第二个个展,向京把它叫作“保持沉默”,那是2005年,当时她设想了一个特别庞杂的结构,靠着直觉、勇气和激情,什么都想做,显得有些混乱。
“处女系列”跟前面的成长部分相连接,更加专注地以个体的形式保全着完整,“当时有一个藏家用纯洁来解读它,弄得我火冒三丈,我说这不是纯洁,这是力量!处女的力量对很多人来说是无意义的,但是这种瞬间的东西对我来说可以产生很大的力量,像一个小宇宙一样。”
向京《白色的处女》,玻璃钢着色,166x57x72cm,2002
“我对现实的关照没兴趣,我只想关注内在性,那才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在这个每个艺术家都谈论现实关照的时代,向京说她没兴趣,唯独死亡,这个活着的人都不求甚解的问题,困扰了向京很长时间。她不能看死人,包括照片。 “我的所有的作品其实都可以说是一种对存在的确认,我对尸体本身不恐惧,但是我恐惧死去之后一切无意义”。
这种对存在的确认大概可以解释向京为何对物质如此缺乏兴趣,从不出门购物的她因为住在宋庄村里,刚刚学会了如何在淘宝上购买日用品,这样连去杂货店的时间都可省出来。向京用的还是一只老牌诺基亚手机,在这里公然做广告都不会有任何效果了。当然,她也没有朋友圈,基本不购物,从上海到北京,收养了五六条流浪狗,以前做作品时听听摇滚,现在无可无不可。家里的两柜红酒和威士忌都是先生囤的。
向京
瞿广慈对周迅说,你可以喝一点威士忌,单一麦芽的纯威士忌,越喝越有味道。而周迅就微笑答道,我喝Brandy。那神态就像在威士忌的天平另一端轻轻放上了一杯白兰地,到底哪个更好呢?她恐怕要稍稍想上一会儿。
而这些词语掠过向京耳边时像是没有被捉到一样,欢快地溜走了。她喝茶,沙发前总是摆放着茶具,煮茶,分茶,这也是来了朋友时她的主要分工。如果你看过她17岁或27岁的照片,你还可以对她身上与物质无缘的那些原因有一点猜想,她一直很瘦,眼神总是有点好奇,这好奇一直保留到今天,只是多了几条皱纹而已。
年轻时的美妙,像花一样逝去的过往镜像,这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同的是你从这过程中得到了什么。
说起来,周迅也慢慢变得“不那么害怕死亡”。为了训练自己更多地接受死亡,她特意去看了天葬,离尸体几十米,完全能闻到尸体的恶臭味。“我以为我会害怕,但是我没有”,她停了一下然后回头对向京说:“训练接受死亡这件事情,是从我开始意识到时间变快开始的。”
眼前的周迅,依然眼眸明亮,嘴角上翘,刚在《红高粱》里演了19岁的九儿,刚开始演戏的时候,导演就跟她说不要在乎自己美不美,年轻的时候真不在乎,连脸上有没有打光也不在意。2003 年的首张唱片专辑,封面是她在海边的素颜照片。听她说到时光飞逝,才意识到,噢,原来这也是个在七十年代长大的女娃娃。
四十岁的周迅,虽然之前从未设想过自己会“洗手做羹汤”,但结婚后居然也开始做饭,还说自己“手艺不错”。是因为结婚了就要做饭?不是:“到了这个年龄,就自然地想把妈妈做菜的味道留下来,其中有很多复杂的原因。”她戛然而止。“想把妈妈做菜的味道留下来”,听上去多少有些真诚的感伤在里面。
周迅说话语速并不慢,但是会给人不着急的感觉,这个总喜欢说自己怕被采访的人其实是放松的,而且她会随便指一个桌上的什么东西联系起正在说的话题,自然而无缝地对接完璧,也是聊天高手了。
只有脑洞通达的人才会这样吧。还要再提一次别忘了她是天秤座人,她们看上去是有选择障碍,实际上是因为她只能或情愿看到每样事物美好的一面,她们愿意有好的开始,更需要好的结束,仓促、慌乱、焦虑、暴躁,都与她们无缘。而往往,她们也能在更多地为别人着想的过程中求得自己所珍惜的美感。还是像那架天秤,一端加上多少伤害和痛苦,另一端上的善与美就也有增无减,直到扯平。
关于她的角色演出,周迅说,我想得不多,又多,我不属于想得太多的人,选择角色,刚开始的时候你不用选,来什么拍什么,十几岁二十几岁,来的每一个角色对你来说都是非常新鲜的。到了中段的时候反而比较难了,因为你二十几三十几的时候突然有了很多选择。到了现在,选择又开始简单,“不是纯粹的喜欢,而是我累积了这么多生活之后我想去做的东西。”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她考虑的问题多了起来,但是比起30多岁的时候,却好像更简单了,因为开始有了责任感,意识到这个工作所赋予的影响力。在电影中,大家会一起来面对放在大家面前的普世问题,是同步的感同身受,是真实而非扭怩造出。
“有什么是你坚决不演的?”向京问周迅。
“老太婆吧,等我真的成了老太婆再演老太婆吧。”周迅说:“我想做一个纪录片式的演员。”“老太婆”这个词,在向京拒绝我们给她化妆的时候也说过,她央求我们拍封面的时候别给她化妆:“都是老太婆了,一化妆皱纹里全粘着粉,简直太可怕了。”
最后我们依了向京,她对摄影师曾剑说:“我不介意你把我的皱纹拍出来,我觉得只要真实地呈现出来,也挺美的。”
曾剑的老本行是电影摄影,掌镜了2014 年上映的电影《推拿》。在里面,梅婷饰演的盲人都红问:“美是能看见的吗?”
Tips:
曾剑——电影摄影师、剪辑师。曾以《推拿》获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银熊奖的知名电影摄影师。为本期《芭莎艺术》拍摄封面艺术家向京与周迅。
张亦霆——自由职业者、电影编剧、业余编剧。初见时向京曾担心封面主文的作者是男性心思不够细腻,采访结束后向京说,亦霆是她见过男性中最细腻的一位。
[编辑/张云畅、全俙西][文/张亦霆、全俙西][本文节选于《芭莎艺术》2015年三月刊,
来源:芭莎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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