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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24 11:33
周力的“尘埃-蜕变”这个巨型作品,悬挂在深圳机场大厅的中间。它从各方面改变了机场内部的空间性质。作品呈网状结构,透明而空洞,可以发出各种颜色的光。它本身具备空间的性质,但绝非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空间,恰当地说,它是一个造型,一个图案,甚至是一个发光体。
这个作品由细小而流畅的线条编织而成,它造成的直接效果是:虽然巨大,但也很轻盈。它在下坠,但也像是上升。它静止不动,但也像是盘旋;它是单色,但也有光的多变。作品有一种内在的运动感,蕴含着一种运动和色彩的潜能。它可以根据环境和天气来改变自己的色彩从而根本地改变自身。正是这种可变性和透明性,不会令人感到单调,也不会令人感到压抑。人们不会被一个硕大而呆滞的体积所压倒。相反,这个多变而轻盈的作品令人产生一种轻松而愉快的感觉。它甚至同悬挂它的那种格子状的白色天花板有隐约的呼应。它们仿佛有一种愉快的交谈。那个透明的天花板不是对它的禁锢和束缚,而是对它的照应和呵护,它们甚至是彼此的延伸。天花板借此连接到地面,像是一个网格的盘旋游戏一样通过这个作品触及到了地面。反过来,人们似乎也可以沿着这个作品的线条攀爬上天花板,可以在这里进行盘旋的攀升游戏。
不仅如此,这个作品将机场的内部变成了室外。它使得机场内部变成了一个大的开放广场,它让人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室外的开放空间。人们仿佛在室外观看一个景观。正是因为作品强烈的景观性——它没有内在性,它的中间是空的,它没有蕴含幽深的谜语,它只是各种线条在欢乐地跳舞,各种光在欢快地闪烁。这种景观性作用于视觉,以至于让人们片刻性遗忘这是在机场,遗忘了这是在一个功能性的空间之内。它让人们产生一种在公共广场的观赏错觉。机场大厅的无所不在的功能性质突然遭到了压制——对机场大厅而言,它几乎是一个纯粹的功能性场所,人们在这里匆匆忙忙。无数的机场尽管在造型上,在外观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就像人们在效果图上,在天上看到了机场的外部形态各个不同那样——机场作为一个建筑可以有自己独特的外形。但是,机场的内部空间语法则是高度地相似的。它总是设置了那几个习惯性的语法通道,总是设置了那几个习惯性的检查要点。机场就围绕着这几个检查要点和它们之间的联系通道而组织起来。人们总是按照那几个路线,更恰当地说,人们总是按照机场的指示牌来行动。必须遵守机场千篇一律的语法。机场的律令是让所有的乘客像孤独的单词一样在这个机场的空间语法中快速地有效率地流动。机场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巨大而便捷的过道,迅速地吞没旅客然后又将他们迅速地排泄掉。对机场而言,乘客都是匆匆过客。它绝不希望滞留。
但这个作品就是对机场这个语法的打破。它以其强烈的视觉性切断了机场的功能特征,也因此切断了机场的空间特征。机场变成了一个强烈的视觉对象——它让这个大厅获得了一种异质性,它吸引了人们的眼睛,让人们在这里停下脚步,让人们产生不解,惊讶,兴奋,让人们拍照,逗留,甚至让人们有一个短暂的无关于旅途的交流和分享——人们从旅行中解脱出来,也可以说,人们在旅行的途中而不是旅行的目的地开始了游览。它在机场内部制造出来一个不同人群可以共享的公共空间。或者说,它把机场片段性转化成一个展厅。由于这个装置本身也是网状的,空洞的,它在将不同的观众区隔开来的同时,也让人们毫无障碍地能够彼此看见。人们不用在这里绕圈去看,人们可以在任何一个角度能够看到它的整体,可以对它一览无余。这是它和密封的矩形实体不一样的地方,后者会迫使人们绕着它看,也会将不同的观众区隔开来,从而阻碍了视觉的通透。作为一个客体对象,这个作品以其流畅的线条,连接起一个虚实之间的辩证意象。最终,它让人们注意到机场内部空间本身。这个作品完全不是功能性的,它是一种景观。事实上,人们极少去观看机场的内部空间(旅客唯一可以参观的是机场内部的免税店)。但是,这个作品吸引了人们的视觉。它将机场空间变成了一个视觉对象。
这件作品改变了机场空间的性质,机场大厅也被这个巨大的装置作品分割了,或者更恰当地说,这个作品使机场大厅获得了一个重心。许多大型机场,如果没有详细指示牌的话,就会令人迷路。机场有各种场所,但没有焦点;有严密结构,但没有中心。因此,人们在机场内部必须通过仔细的阅读来指引自己的步伐。但是,现在,深圳机场出现了这个巨大的作品,就会让人们获得一个参照。它可以随时被看见,它是中心,它可以让人们自己定位,它可以不需借用指示牌就可以找到。机场内部的其他要素也可以以它作为参照,它毫无疑问地让机场空间取得了一个绝对而醒目的焦点,它也让这个分割的机场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总体性。人们不会迷失于机场。这个作品,同时也重设了机场大厅的空间布局,它甚至使出发和到达这两个不相关的通道发生了有效的连接。到达或者出发都可以看到它。进和出不再是不相关的两个迥然不同的通道,而是一个整体,一个通过这个作品可以进行有效交流的整体。
不仅如此,这个装置还可以发出自己各种颜色的光,这些光一方面可以淹没材料本身,似乎这是一个单纯由光组成的图案,一个没有材料(而不仅仅是轻型材料)的美妙的光的图案,这些丰富的光的造型同机场内部的白炽灯光区分开来,从而在颜色上而不仅仅是造型上改变了机场大厅的空间。更重要的是,机场顶部的阳光可以透过屋顶照射下来,从而同这个作品所发出的各种色彩的光产生交汇。外部的光和内部的光,自然光和技术光连接起来,从而冲破了机场的屋顶,仿佛这屋顶不存在,仿佛这屋顶不是区隔开了机场的内部和外部,而恰恰是连接了机场的内外,机场在这种光的交汇中失去了它的上层边界。
人们正是在这里可以理解作品中的大量蝴蝶造型了。蝴蝶翩翩起舞,不是正好可以冲破任何的束缚吗?能够想象一种封闭空间中飞舞的蝴蝶吗?蝴蝶不仅可以冲破机场的屋顶,还可以带动整个作品腾空。作品正是在这个腾空中才可以获得一种特殊的轻巧气质。实际上,所有腾空的东西,所有轻盈的东西,都是没有重负的生命的勃发表征。生命就在于腾空,就在于无休止地起舞。尽管是在机场的内部,但是,这蝴蝶,以及这蝴蝶附着于其上的巨大装置,同机场跑道上的飞机一样,都随时准备上升和跳跃。一架飞机,在机场的跑道上,在巨大的轰隆声中,瞬间冲向深不可测的天空,不久,它们将再次在轰隆声中下降返回。而这些机场大厅中的蝴蝶仿佛在无休止地跳舞,它们沉默着不断地升腾,也在不断地下降。如同跳跃着去目送一架架飞机的腾空,也下坠去接纳一架架飞机的降临。
来源:雅昌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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