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灰塑为基础，利用经过剪裁的瓷片作表面装饰、嵌贴出各种图象的工艺，称为“嵌瓷”。相传该工艺始于明代，至清代而日臻完美，成为潮州民居特别是祠堂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嵌瓷虽长年经受风雨洗礼而光采依旧，被誉称为“永远亮丽的民间造型艺术”。2012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卢芝高兄即为该项目之代表性传承人。

　　民间艺术，指的是由劳动者直接创造的、能广泛长久流传的艺术门类。由于它多属世家奕代传授，有相对固定的规矩、模式，故古人称之为“匠”。《孟子•告子》曰：“大匠诲人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从规范的角度，肯定了“匠”的长处。而从工巧的角度讲，历来亦有“匠心”一说，且衍生出匠心“独妙”、“独具”、“独运”等成语。但总的来说，在文艺的范畴中，“匠”与“家”似乎总隔一尘。正如王夫之《姜斋诗话》所谓：“(唐)李峤称‘大手笔’，咏物尤其属意之作，裁剪整齐而生意索然，亦匠笔耳。”“徵故实，写色泽，广比喻，虽极镂绘之工，皆匠气地”。因此，匠气、匠笔，往往成为板滞、不生动、缺乏艺术特色与创造力之代名词，而带匠气之作品亦难登大雅之堂。

　　背离规矩，便不成其为民间工艺;但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又易招来匠气之嫌。两者该如何兼顾?怎样才能真正做到在继承中创新?已有多年实践经验、嵌瓷工艺已达炉火纯青境界的芝高兄;曾经为此而徘徊苦恼。几番冥思苦索及尝试之后，他决定从两方面入手：一是苦学国画以增强艺术素养，再将其注入嵌瓷工艺中，以提高其艺术品位;二是借鉴泥塑、瓷塑及纱灯等工艺形式，从长达几十米、注重总体装饰效果的屋脊嵌瓷中，截取故事情节最浓烈、人物动态最生动的某一局部，做成独立的、可供室内陈设的摆件或挂屏，以拓展嵌瓷艺术的应用空间，并将其从相对粗犷、宜于仰视远观的状态，变成较精细的可近观且多角度审视的艺术品。

　　经多年的磨炼与探索，芝高兄已取得了骄人的成果。先看其画：无论是钟馗、仙佛还是高士圣贤，其脸部皆精绘细描、一丝不苟，诸般情状，生动逼真：或刚髯愤张，目眥欲裂，魑魅闻风丧胆;或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罗刹敛手皈依。至若哲贤之神清气朗，弥勒之大腹便便，虽百态千姿，无不形神毕具，呼之欲出。尤为难得者，芝高兄自幼年輙从其尊翁临习壁画，练就了扎实的童子功，描绘人物衣褶时，往往一笔成型，一挥而就，淋漓酣畅，有若流水行云，与精细刻划的头部形成鲜明的对照。而一疏一密之间，又相辅相成，浑然一体，从而使其笔下的人物，于灵动飘逸中，折射出一种至为难得的道骨仙风。

　　将习画的心得融入嵌瓷工艺中，在芝高兄的小灰匙下，那些“硬梆梆”的人物亦跟着灵动起来。试观其模仿前辈瓷塑名师林鸿禧原创的《十五贯》、《秋香》两组作品：他给娄阿鼠加了两颗爆牙，使其更显卑屑猥琐、活现鼠相猴形;他把秋香的眼神改为斜睨，于伶俐俊俏中平添几分机灵乖巧，而华家公子华文、华武(潮人俗称阿大、阿二)两副色迷迷、垂涎欲滴的痴呆相，更令人于拍案叫绝的同时，不得不叹服芝高兄善于借鉴吸纳又能青出于蓝的本事。

　　牛刀小试之后，芝高兄的创作热情如泉涌澜翻，最近竟一口气创制数逾24的《二十四孝图》，且每一幅皆糅合了国画、嵌瓷等艺术元素，可谓生面别开，让人目不暇接并为嵌瓷艺术这一民间工艺奇葩能如此璀灿绚丽而击节欢呼!

　　以芝高兄之成就，称其为国画名家，毫不为过。而在嵌瓷艺术领域，他当然是领军的“大匠”，其“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地位，更是实至名归。因此，当他邀我为其“嵌瓷艺术暨国画作品集”作序时，作为多年的朋友，我很乐意附其骥尾写点读其作品的心得，藉以表达对其多年努力的钦佩之情，虽然行外人免不了要说些外行话，也就在所不计了。

　　2013年4月16日于拙庵

　　(作者系中国唐代文学学会韩愈研究会顾问)

作者：曾楚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