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识尹默先生和他的写意梅、兰、竹、菊之后，我忽然觉得人与人、与事、与物之间什么时候相逢是有命定的缘份的。就像我喜欢画、喜欢画画，从小的时候握得住笔开始就描这画那，然而三十几年终是走在画界的边缘。

　　一日，与尹默先生在一画展上相逢，看到先生的写意四条屏——梅、兰、竹、菊，不禁心中哑然！从来不曾嫉妒过任何人任何事，独独那日站在先生的画作前，心中翻江倒海、无限的艳羡，暗自感叹：如果我能画出这样的画来该多好！是为与画真正结缘。

　　时至今日，已与先生交往四年有余。其间和先生习画无数，也和先生捧盏品茗、评书议画无数。先生的画与思想尽悉心底。近日两晚思索起先生的画，及至最后不能成眠。我也忽然间才想起，作为一个诗人、作家，四年的时间中我竟没有为先生的画作留下一点文字。对于一份艺术作品的陶醉与热情，竟然需要一个人用那么久的时间来平息与平静。

　　我想，也唯有当你沉静下来依然会让你保留着最初的视觉审美与心灵震憾的作品才是真正优秀的艺术作品。也只有沉静下来的心灵对于艺术作品的评述与感触才会更客观更真实也更深刻。

　　赏梅、兰、竹、菊，自古赏的就是君子之风。我尤其喜欢先生不着一色的墨梅、墨兰、墨竹与墨菊。起转承合之间，水墨浓淡、干枯之间已是人间气象万千。任是谁立于先生的画作前都莫不会感到有一股清气扑面而来，又有一股正气自脚下而生。

　　赏先生的梅，赏它的高洁。四尺徽宣、三五点墨，先生的梅花就在你的眼前，却又仿佛永在一个令人无法将它攀折的高度。它清冽、绝尘、孤傲、冷艳。那是凡俗的心灵所不能企及和领略的心性与品格。梅花就因了它这非凡的风姿成就了无数文人墨客的千古绝唱：“梦里清江醉墨香，蕊寒枝瘦凛冰霜”、“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山边幽谷水边村，曾被疏花断客魂”。先生的梅花便与这些至情至性的诗篇遥相辉映。一皴一点、一勾一圈、一收一敛，那梅花的品质与神韵自此便会定格你的心间。

　　赏先生的兰，赏它的空灵。“潜姿发玄麝，幽葩凝紫檀”、“幽植众宁知，芬芳只暗持”、“崇兰生涧底，香气满幽林”、“兰溪春尽碧泱泱，映水兰花雨发香”、“溪水长涵幽草芳，春溪露滴兰叶光”。先生的兰出于尘世，然纤尘不染。它沉静、轻灵、幽雅、妙曼，空谷山涧中馨香悠远、仙姿超然。

　　早年曾于寂静的深山之中见过一袭沉静、优雅、怡然的兰，与先生的兰何其相似！一折一弯、一长一短、一浓一淡，先生寥寥数笔便勾勒出那被无数古人反复吟诵的一叶幽兰！我亦常念先生那清溪水边的一叶幽兰，带着浅浅的一缕幽深的清香，那点点的娉婷卓绝之态，恍然从梦中而来。

　　赏先生的竹，赏它的清虚。先生的竹高雅、浩然、挺拔，谦谦然有君子之风。静下心来你能听到那画面之中传来的清风簌簌的声音；你能看到月夜下那风竹疏朗而醉人的影子；你能感受到那令人折服的“未出土时先有节”的气度与风格！你会如王子酞一样感叹：“何可一日无此君！”

　　漫步于先生的画作前犹如徜徉于竹林间。“溪光竹声两相宜，行到溪桥竹更奇”、“历历羽林影，疏疏烟露姿”。先生的画无数次的让我向往那无限浩淼的竹林，坐在溪水边和着竹林簌簌的风声抚琴听箫，该是一种怎样绝妙超凡的境界与享受！

　　赏先生的菊，赏它的淡雅。先生的菊清新、恬淡、豁达、坦然。秋风乍到，多少花容尽凋？独这菊园不惊不乱、静雅安然，仿佛别来春早。先生的笔墨更是把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的境界泼洒得宛若天成。

　　淡雅的花、疏朗的叶将恬淡与安然阐释得如此洒脱而又妙曼。而那一排错落的竹篱更为这一园的清新、淡雅添了别致与浪漫。如此闲适、散淡、安然之境，摆一方桌、沏一壶茶或干脆如先者渊明临风而对、把酒一壶，静观那天上云卷云舒、淡赏这人间花开花落……

　　古往今来，梅、兰、竹、菊被无数文人墨客反复吟咏歌诵。它们高雅、坚韧、超凡的气度与风骨赢得了人们无尚的崇敬与景仰。先生更是用他独道、精湛、而又肆意、酣畅的笔墨在方寸之间造就出属于梅兰竹菊的大美、大气魄！

　　每每留连先生的梅、兰、竹、菊，便常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到底是这千古的君子给了先生无限的灵感，还是先生用他执著的笔墨赋予了它们更多！

　　读书赏画难得的是在一滴水、一粒沙里看到整个世界；难得是在那简约的文字与画面背后寻见复杂而深刻的人生万象；而又能在那纷繁的人间万象里发现属于生命的真谛！

　　先生常常教导：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常思生命之美，常悟人间正道。知黑方能守白，守而后放才有品、有风、有格。有品、有风、有格，这画里画外便有了憾人的大爱、大美、大气魄！

　　先生每日里深居简出，画为友、书为伍、茶相伴。他心性清洁、高雅、从容、淡定，骨子里透着众多梅兰竹菊的品质与风格。

　　先生崇尚有深厚文化修养的写作者。能得先生赏识，缘于出版过两本诗集，得以有机会常睹先生作画。偶尔会向先生呈上习作。也总能得到先生“嗯，像我的学生”的夸赞。当然先生更多提起的是我的诗：“你的诗我常看，写的好！我就想：这个丫头不简单！这些词啊句子啊意境啊她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呢？”每每如此，我就笑着傻呵呵的领了先生的夸赞与奖赏。

　　就是在这两个无眠的夜晚我忽然间顿悟：先生的画就是诗啊！且是诗中极品！它们无一不体现了诗歌行到极处的诗意、凝练与美感！是啊！不然又何来这令人念念难忘的眷恋与赞叹！我想由此先生也不难想象这个“丫头”是如何写出了那些美丽的诗行。就犹如我并不难判定，先生如何就能做到让人们在一滴墨里寻得见这人间至真至纯至性的光辉与美感！

2012年11月16日

（作者系河北青年诗人）

作者：戴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