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秋月,为选定所编《当代写意实力派画家》人选,于鸿昊楼夜灯之下翻览画册,当读到《苏维贤古代美人画集》中的《暮花天》这幅画,见当代人物画大家何家英先生在画上的题跋:“维贤画仕女婀娜多姿,笔妙神似,尽显风情,为当代人物画之高手。庚辰年仲夏幸识维贤,甚喜,题此以志,希友情之长久。”第二天上班时,我与何家英通电话谈及此事和我的想法,何家英说:“李老师,你有眼力,苏维贤画得很好,应该编入此系列画册中来。”
正如家英先生对苏维贤的语赞,苏维贤的画,画得很好。他的画,路子正,不野,不怪,不妖,不媚,不阴,不邪,是纯正、地道的中国画。在他那婀娜多姿的人物形体和娇美含情的面部刻画中,在他那力透纸背和飞动劲畅的线描中,在他那清雅舒丽和巧妙留白的色彩中,诉说着自己扎实的写实造型能力,对中西艺术合理吸纳的悟性及对唯美风格的执着追求。
维贤画画得好,为人更好,是我很真诚、很谈得来的朋友。他话语不多,但一说话便明了干脆,决不拐弯抹角。用他的话说:“画画已经够累了,为什么说话还那么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嘛。”他有着北方汉子的豪爽和耿直,少有南方人的那种“精明”和“油滑”。当我通过电话与他约稿时,他近乎惊讶地说:“李兄,我既不是中国美协会员,又没有学历,更没有‘名头’,你怎么会想到我?”我答曰:“我对写意实力派画家的入编人选很慎重,其他的不能说不考虑,但最重要的出发点是看画家的作品,看实力。职位再高,‘名头’再大,作品不够份,我也不选。你的画够档次,抓紧时间准备新作吧。”
丙戍仲春,我去汕头看他的新作,他拿出他的新画和过去画的画让我看。看后,我当即挥毫送他两幅对联。一幅是“薰风妆楼款款意,明月丽影脉脉情”。另一幅是“金屋藏娇百多幅,银划铁钩一片心”。的确,苏维贤的画里蕴含了他太多的辛苦和深情。
苏维贤自嘲自己是个“野生动物”,没有学历,没有文凭,没有名头,只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画画。他自幼好画,19岁当兵后,进了铁道兵美术创作组搞创作。黑板报、幻灯片、版画、宣传画、连环画、油画,什么画都画,虽然很累,但也练就了一身硬功夫。1974年起连续两次参加全国、全军美术展览。在1978—1984年间出版了10多本连环画。1985年起开始研究国画,当时画的是大写意,后来又画重彩,画抽象画。我看到了他当时留存的作品,虽然笔墨灵动、注意黑白对比,虽然色彩丰富、注意块面分割,但与当时流行风并无二致,还没有形成独特的绘画语言和风格。苏维贤对我说:“我想,我不能淹没在这种一般性的笔墨游戏中。”他开始寻找自己的不足,一个一个问题去解决。面对着列宾、苏里柯夫等西方绘画大师气势恢宏、造型严谨的作品,品味着中国古代人物画的典雅气韵,开始解决形象和形体的问题,解决线的问题,继而解决色彩的问题。经过几年的认真钻研与实践,终于有了自己的“苏家样”。无论是偏坐池畔纨扇赏荷的《薰风》,还是御装待寝的《柔情似水》,无论是由睡梦中惊醒的《惊梦》,还是伫立牡丹前的《佳期》……丽人的面目绝不是像有些人画的都是一个人,或是“双胞胎”,而是各有其面,“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般妩媚多姿,柔美清亮。用以造型的线,已不是被吹捧作画极致的“逸笔草草”的随心所欲、甚至是乱钩乱来的线,而是完全为形所用的、开合有度舒爽劲力的线。可不要小看了这几条线,这是维贤悬腕运笔在墙面的宣纸上写出的长线,这些画全是竖四尺宣纸以上的尺幅,没有严谨的造型写实功夫,及很好的笔墨控制能力者,焉能为之?画面的色彩也趋向淡雅,有的甚至近乎于白描。这使作品更加素雅,突出了佳丽的“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肌如白雪,腰如束素”的美。
维贤对大画的控制及表现能力尤值得提及。如《念奴娇》、《咫尺乾坤》、《如梦令》、《八仙过海》、《十八罗汉》、《洞天歌》等作品,均是八尺或丈二、甚至丈六尺幅的大画。在这些画中,儒道释仙,龙凤麒鹤,瑞气祥云,酒具乐器,无所不包。人物少则十几人,多则达几十人,但画面组织得疏密合度、轻松自然,墨彩交融、气韵流动,恢宏大气,生动感人,显示出深刻的文化内涵和独特的艺术魅力。不难看出,维贤不只独擅仕女画,其佛仙道释、达官高士、锺馗罗汉这些须眉人物同样画得精彩。如果说维贤的仕女画是“小红低唱我吹箫”的清韵,那么,他的这些大画则是“高歌大江东去”的铜钱铁板的强音。
我赞同林墉先生对苏维贤的评价:“读苏维贤的画,一种极其强烈的感受是,这人真有悟性。不论从笔墨、从构图、从造型、从结构、从气势、从意境,都呈现着一种灵性的透悟。艺术的规律己不是苏维贤的身外之物,而是他手中的剑器。”我在同苏维贤探讨着“逸笔草草”、“似与不似之间”、“聊写胸中逸气”、“笔墨表现”、“新文人画”、“独特风格”这些写意画家不可回避的命题时,苏维贤直抒胸臆:“画画是很严肃的事,要坐得住,能吃得苦。用一天时间画个几幅作品、第二天就去搞展览的做法,还没等消化吃透就忙着去‘创新’、炒作出名的做法,是对艺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表现。”他还说:“我对逸笔草草、不求形似、随意漫画的所谓‘新文人画’之类的作品不敢苟同。群众不是阿斗,他们也是喜欢那些画得好的、有诗情画意的很美的作品的。”
去画很美的作品,用自己那唯美风格的作品去感动更多的人。
在苏维贤的画中,“薰风妆楼款款意”,“月移花影玉人来”。而年富力强处于创作高峰期的苏维贤却“为伊消得人憔悴”,又向她们走去。
丙戌六月写于大连鸿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