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中文大学（深圳）重力场美术馆，“探针媒介”以其跨学科的艺术实验引发了一场对当代议题的深刻反思。由独立策展人龙星如策划，这场展览以科学领域的“探针”（是英文“tangent”音译，亦指切线处的运算）概念为出发点，通过微观与宏观的交织探讨气候危机、人类世与智能时代等关键问题。参展的十位艺术家——马可·巴罗蒂、曹澍、曹舒怡、龙盼、陆平原、彭可、弗朗索瓦·凯维永、邵纯、沈少民和孙丽娜——将科学工具转译为艺术语言，呈现了兼具洞察力与想象力的视觉叙事。展览通过“见微知著”的艺术策略，为观众开启了一次感知的多维旅程。在这里，科技的冷静与艺术的感性交错，微观的细节被放大，宏观的复杂性得以显现，一种诗意的探索贯穿其中。

展览”探针媒介”现场照片。照片提供：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大学艺术中心

而本次展览中，彭可的作品《物质拓扑 Material Topology》以一种既科学又梦幻的姿态，成功吸引了大量观众的目光。在巨大的影像幕布前，人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动态的微观宇宙，粒子在声音振动的驱动下跳动、游移，映射着宏观地质演变的壮丽景象。这一切并非仅仅是技术的堆叠，而是一场对自然界本质的视觉与听觉的沉思。

微观与宏观的对话：《物质拓扑》

在“探针媒介”展览中，彭可的《物质拓扑》以视觉与声音的交互为媒介，将微观与宏观的关联以感性的方式呈现出来。这件作品通过微距镜头捕捉粉末微粒在声音振动环境下的动态变化，将这些细腻的景象投射到巨大的幕布上，形成犹如地质演变般的视觉体验。观众在这一沉浸式的动态影像空间中，仿佛被缩小到粒子尺度，切身体会到微观与宏观之间的紧密联结。

《物质拓扑》于香港中文大学（深圳）重力场美术馆现场照片。照片提供：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大学艺术中心

《物质拓扑》的灵感来源于拓扑几何学，一种揭示看似不同事物之间潜在结构相似性的数学理论。在彭可的艺术实践中，这一理论被转化为一种感性的体验：通过微距镜头与声音艺术家的合作，微观世界的振动被放大至宏观的语境，观众感受到的不仅是视觉冲击，更是一种与物质共振的身体感知。这种感知的转变，让观众在体验中思考自然界的本质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作品此前曾在台湾当代文化实验场的巨型球幕影像中展出，不同的展陈形式进一步扩展了其空间表现力，也体现了作品在不同语境下的适应性与开放性。

《物质拓扑》于台湾当代文化实验场现场照片。球幕现场照片提供：台湾当代文化实验场；摄影：林轩朗

探针与实验：未完成的边界

如果说“探针媒介”中的作品是一种完成的宏大叙事，那么“探针实验”展览则将彭可的创作引向了一个更开放的场域。她的两件新作《声体 Bodying》和《息间 Breathscend》以“膜”这一科学与艺术的双重隐喻为基础，提出了关于内与外、个体与整体之间流动边界的讨论。

《声体》通过一个细胞形态的充气装置，将观众引入自己的身体声音中。心跳和呼吸声经由放大的多声道系统在展厅中回响，仿佛个人的生命节奏被暴露在一种无法逃避的透明环境中。这种互动体验令人不安，却也激发了一种对身体存在的新感知：我们不仅是一个个封闭的个体，更是一个开放的动态平衡体，时刻与外界发生着深刻的联系。

《声体 Bodying》于香港中文大学（深圳）TC101馆现场照片。照片提供：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大学艺术中心

相比《声体》的内在聚焦，《息间》则将观众带入了一个充满呼吸感的空间。漂浮的气球、半透布料与柔和的光影构成了一种包裹式的体验。光与声音的交错，让人感受到“膜”这一界面作为分隔与连接的双重属性。这种边界的不稳定性，正是彭可艺术实践中的核心命题之一。

《息间 Breathscend》于香港中文大学（深圳）TC101馆现场照片。照片提供：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大学艺术中心

从《演化》到《Oceanosmos》：实践的延续与深化

《物质拓扑》的创作逻辑源自彭可与声音艺术家伍悦燊合作的早期作品《演化 Evolution》。这件作品通过声音振动和微粒的“自组织”行为，揭示了无机材料的动态生命力。在作品所构建的沉浸式场域中,微小颗粒在声音振动的环境下自发形成复杂的动态图案，观众得以目睹这些微粒材料如何与音景互动、演变。这些动态的图案和行为模糊了有机与无机的界限，触发了观众对生命本质的反思。

《演化 Evolution》在伦敦V&A数字艺术周现场照片

另一件代表作品《Oceanosmos》则进一步拓展了对个体与环境边界的探讨。这件作品由彭可与JUE Studio其他成员（孟畅、赵嘉旌和伍悦燊）共同创作，灵感来源于罗曼·罗兰对“海洋感觉”（oceanic feeling）的描述——一种无限与永恒的体验，主体消融，与外部世界融为一体。水下回声与人体节奏的交织、玻璃雕塑与波动光影的交错、激光投影在水面生成涟漪般的动态图案，重新构建了关于无限与永恒的感知体验，仿佛生命与自然在一个更广阔的尺度上达成和解。

这些作品不仅呈现自然现象的动态之美，更深刻质疑了人类中心主义的固有视角。通过振动、光与声音的多重叠加，这些问题以诗意的方式被提炼出来：生命是否仅存在于生物体中？无机物是否也具有某种形式的自主生命力？我们的存在是否可以被理解为物质动态平衡的一部分？

作品《Oceanosmos》在伦敦St Johns on Bethnal Green展出现场照片

诗意的探索：艺术与科学的联结

在彭可的创作中，新唯物主义与非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被转译为感官语言，让人们在光、声音与振动的相互作用中，重新审视世界的结构与活力。她的作品并非高高在上的科学实验，而是用诗意的方式将宏大的哲学命题转化为触手可及的感知体验。

她的实践不仅是科学与艺术的融合，更是一种对存在的诗意回应。彭可的探针如同一条连结之线，游移于科学与艺术、可见与不可见、宏观与微观之间。通过她的作品，我们得以窥见那些尚未成形、却潜力无限的动态可能性，也重新发现自己在这个充满流动的世界中的位置。

关于彭可

彭可是一位新媒体艺术家，中央美术学院未来媒体学士，英国皇家艺术学院信息体验设计硕士。她的艺术实践以新媒体声音装置、现场表演和数字影像等多种媒介，诗意地探索光、声音、物质和振动之间的复杂相互作用。

受新物质主义和非人类中心主义等概念的影响，作品深入探讨了科学现象和物质的动态世界，揭示了我们周围世界中不曾显现的物质的生命力和自主动态。她的作品融合艺术与科技，通过实体材料与数字技术的结合创造一种沉浸式感官体验，挑战我们对世界的感知。

作品曾展演于: 英国V&A博物馆、法国蓬皮杜 IRCAM论坛、台北当代文化实验场、加拿大SAT科技艺术中心、伦敦设计节、英国IKLECTIK艺术实验室、新加坡Media Art Nexus、上海西岸美术馆等。

​文/蒋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