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近，有幸登柯木朗黄唯理兄画室，获观其山水画新作一批。所绘虽多习见南方沿海山水景致，然游观其画，则有凭虚御风，遨游四海，俯察大地万物的奇特感受。

　　这些画作，黄兄名之为“山海经”——这当然是虚借古籍《山海经》之名字。

　　晋陶渊明《读山海经》有句云：“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据说，《山海经》原来是先有图、后有文字的，现在我们能够读到的《山海经》，是古图的说明文字——也就是说，原来的古图，已经佚失了。

　　根据学者的考证，三万一千多字的《山海经》，记载了四十个邦国、五百五十座山、三百条水道，有历史人物一百多位，神怪畏兽四百馀种。这是一部“实录”的书，更是一部公认的充满想像力和给人以启迪的奇书。据某位历史学家说，屈原正是看了《山海经》壁画，才写出了《天问》的。学者的研究，自有其逻辑严密的实证，而艺术的魅力，则往往在于天马行空的奇想妙思，此二者实在难以并行不悖。黄唯理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的“山海经”系列，大概也只是约略借用诸如“南山经”“海内经”“海外经”“大荒经”一类篇名，激发其思接千载、神与物游，任意所之地在这生于斯长于斯的南国海隅，构筑出属于自己的新的山水天地。

　　对于广东这样的“海隅”，梁启超有这样的视角和看法：

　　崎岖岭表，朝廷以羁縻视之;而广东亦若自外于国中。故就国史上观察广东，则鸡肋而已。虽然，还观世界史方面，考各民族竞争交通之大势，则全地球最重要之地点仅十数，而广东与居一焉，斯亦奇也。(《世界史上广东之位置》)

　　也就是说，就历史上的中国而言，广东确实处于边缘地位，但如果以世界眼光来观察，广东这一先前之“海隅”，则早已成为“中心”了。

　　视野的改变，必然导致地位的变化，并引发经济、文化等的相应变化，而这，在艺术创作上也自然有所体现——五代北宋的山水画，自当以中原的北方风格为主流;南宋元明时代，绘事转以长江流域为兴盛;及至近现代，则有岭南美术崛起于全国。这些，显然正是中国文化重心一路南移在美术创作上的具体反映。现藏于故宫博物院的《水图》(十二段)，其对江河湖海种种水波形态的描写，那是南宋临安的人文地理和生活环境在画家马远笔下的生动反映，而这样的视觉经验，对于北宋以前的中原画家来说，则是难以想象。这次黄唯理近作展上出品的“山海经”系列，其所描绘南方沿海现代景观不同于历代山水画中景物自不待言，至于其画是否因取借《山海经》那种荒诞瑰奇的意象而踏实向虚，迁想妙得，又或者是沧海横流，白云在天，我想，黄唯理一定自有他自己的抱负和追求，自有他自己致敬经典的方式。而我们每一位观者，也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读画感受。

　　权为引言。

　　陈迹

　　2017年9月23日于留留书屋

作者：陈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