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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江大海来巴黎。不久,我在一次群展中见到他的油画,很引眼:一片江南水乡,小桥流水,色彩温和协调,形体妥帖而微微地颤动,如水的粼粼,一种典雅清新的中国人的抒情画。
后来他画巴黎的陋街败墙,罗马的斗兽场,法国的田野农村,和农村风景简化出来的抽象构图。我觉得他的艺术表现,似乎徘徊在恬静愉悦和悄寂的伤感之间。
他新近的作品画面几乎是单色的,也辨不出明确的形象。乍看,也许会说是抽象画。不,他自己说,他不能离开自然,他画云。
“我爱云……那飘过的云……那边,远方……奇妙的云。”
这是波德莱尔散文诗里的句子。
云烟是中国传统中的题材,他继承了这云烟的传统。“岭上多白云”,“聚散千山再复云”……然而他究竟受了西方绘画的洗礼,水墨渲染的云烟有了微妙而奇异的色彩,十分含蓄地,缓缓地从朦胧中渗透出来,“朦胧”中有微妙的变化。几乎没有变化,然而变化在其中。
他的画从漫漫的雾开始,画到收笔也终是稀微的光,浅淡的影。一切形体都在幻化,化为一片灰色、黑灰、深灰、白灰……,情感溶解在灰的世界中,无定的色彩,无定的形相,揉为一片心情,一种情调。这是怎样的情调呢?也属模糊无定,我们想起他的江南的恬静,巴黎旧墙的惨淡阴郁,罗马黄昏的悲剧意味……但他们都已消逝,又都仍然藏其间。这里的色调很浓,情感很浓,却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忧郁,似平静,又隐隐不安。喜中有些苦味,忧郁中还尝得出一种寂寞的甘冽、让观者透过画面自己去感觉,去揣摹、去品尝。
我们迷失在这大幅面的朦胧中,看不见岸,无论此岸与彼岸。我们在这视觉的陷阱中,迷宫中徘徊,再也走不出去,我们被留住,被牵住,长久咀嚼朦胧中的绘画的意味。超越于麈间日常的众相的形形色色,在浑茫中感觉到天地的混沌,大地黑土的引力,并恍惚忆起已记不清楚的悲欢。在朦胧中个体与个体之间失去分明的界限,我们自己和外界也似乎失去明确的分辨,在向外的凝视中,我们听见自己内部生命的声音,感觉到自我纯存在的真切。
作者:熊秉明
作者:熊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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