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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写诗、爱看戏,年少时的梦想是成为作家;不爱画画,自叹无绘画天赋,美术课偷溜去图书馆,却成了画家。他调侃自己,“我想当作家却不小心变成了画家!”语气惋惜兼得意。
这个画家一点也不“安分”,刻章,弹琴,写字,写诗,更为听一场戏曲天南地北的跑……如今年近古稀,满头银发,笑谈风生,顿然醒悟:“我就是用我的综合修养来画画的嘛!”他就是“白父”——老顽童许固令。
听白父谈经历:
我的“之乎者也”与“ABCD”
白字、西秦、正字、
潮剧、粤剧、京剧……
相互关联。
广州、香港、台北、
新加坡、大阪、悉尼……
各居一方。
我迷惘走去,
幸运走来。
心象——
是一堵隔着
“之乎者也”与“ABCD”的墙。
——许固令《心象》
“游历对我来说,
就是一种生活。
我追求的是艺术,
如果要搞艺术,
就必需是自由的。”
“当时台湾虽然本土画家并不多,但艺术氛围浓厚,亦很纯粹,艺术在并非处于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买画的人很多,当一位普通的老师捧着一个月的薪水去买你一幅画时,会不感动吗?我也不谈价钱了,她说多少是多少。他们是真正喜欢画,而不是像如今一些人把买艺术品当作投资。”
这是一场无法用提纲引导也无须用提纲引导的采访,因为采访的对像是许固令。
在这之前,一个熟悉许固令的人给过我这样的“忠告”:“你一定要把握好采访节奏,许固令是一个很多故事的人,你让他讲,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当真正进行采访时,我却一点也不想去把握节奏,因为听许固令讲故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的那些零零碎碎记忆片段或偶尔萌生出来的人生哲理,与其艺术造诣相比,丝毫不显逊色。
初次采访许固令的时间订在上午9:30,地点是他位于广州海珠区的画室——白轩。打开朱漆红门,一股墨香最先钻进鼻子,抬眼可见用陶瓷烧制的“白轩”二字,白色的墙上挂满了许固令的脸谱画。许固令正坐在沙发喝茶看书,逍遥自在,看见来人后抬头响亮地打了声招呼,没有摆架子,也没有刻意套近乎,就像对待一个常来的朋友。“你们想采访什么呢?”许固令问。
“谈一谈你这几十年的海外经历以及脸谱画创作吧。”
然而,许固令的故事,远远不止这些。
“我这辈子注定与戏曲有缘”
白轩有个大大的阳台,光线很好,因女儿名叫“晓白”而自称“白父”的许固令,如今满头白发看起来更显通透。空气里茶香与墨香交集。“我这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但极爱喝茶。”抿了口茶,许固令首先开始谈他的茶道,“我有个学生喜欢种茶叶,春茶秋茶都给我送来。在家里,我只喝龙井茶。一般来说,潮汕人对茶有一种偏好,我就是在汕尾品清墟旧戏台旁出生的,那些光怪陆离的脸谱伴随我成长,我这辈子注定与戏曲有缘……”话题一下子从茶转向戏剧文化,此时的许固令愈加眉飞色舞了。
得益出生于旧戏台旁的许氏祖屋,更得益于爱听戏曲的医生父母,“我刚出生满月,父母就抱着我去听曲看戏了”,许固令如是解说他与戏剧的最初缘分。说到这,许固令领我到他作画的案上,一一为我介绍透明玻璃片下压着的家庭照片。年近七十的人,在谈起家人时,竟然开心得像个小孩。许家成员大概分两个“派别”——医学的、文艺的,哥哥许翼心就是一个戏曲评论家,并对许固令关于戏曲的偏爱起到了催化作用。
16岁许固令考取广州美院附中,那段日子许固令过得极有滋味,因为可以挑戏看!“当时哥哥在戏曲研究室工作,也给一些有份量的报纸写戏曲评论,他必定要天天看戏,票都会预我一份,一开始我由他带着去看,后来看得多了自己心里也有了底,我就挑自己最喜欢的戏来看。每晚都有十几场戏供我挑,京戏是我的首选,因为京剧在这么多剧种里,行当最多、剧目最丰富、表现边最强,包括舞台道具、服装、脸谱等都是最完整的。”
说起这段“挑戏”往事,许固令有点得意洋洋,语言无法表达时就干脆站了起来,用有点夸张的手势去配合,姿态略带着戏剧里“唱打念唱”的影子,说得正投入时,一段紧凑的戏曲音乐响起,我愣了几秒,还在怀疑这段戏曲是否来自现实世界而非我的想象时,许固令已利落地接起了电话,语调轻快,嗓门也不小,才一会儿功夫,那个沉醉其中的戏曲迷,又变成了一个乐呵的老顽童。
“游历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生活”
“我并不是一个安份守纪的人。”许固令用这样形容艺术路上的自己。
正是这种“不安份守纪”的性子,让附中毕业后被分配到美术馆工作的许固令离开了“铁饭碗”,离开广州,到香港谋生、创作。“那时香港有一本杂志刚创刊,让我去做策划、美术和广告设计。我一边编书,一边画画,在香港待了6年。”其间,许固令在香港艺术中心举办了自己的第一场个人画展,还得到了画坛前辈林风眠的赏识。
从70年代初开始,许固令便开始脸谱画创作,但在香港时,许固令画得最多的题材是花。随后到台湾,也画了不少风景画。在台湾,领画廊发的薪水同时,还可以靠卖画为生,“我不是为个人而活的,我有家要养,有孩子要读书,台湾能为我提供更好的物质条件,还可以从事自己的专业领域,我就过去了。当时台湾虽然本土画家并不多,但艺术氛围浓厚,亦很纯粹,艺术在并非处于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买画的人很多,当一位普通的老师捧着一个月的薪水去买你一幅画时,会不感动吗?我也不谈价钱了,她说多少是多少。他们是真正喜欢画,而不是像如今一些人把买艺术品当作投资。”
作品有了市场,生活也有了保障,那时许固令每个月工作二十天,回家十天,一次性订好一年的机票,香港台湾两地飞。随后到悉尼、到日本、到加拿大……这种“候鸟式”的生活,许固令坚持了二十年,游历了三十多个国家。明明可以过安逸的日子,许固令却为何偏要选择马不停蹄的生活?对于这样的疑问,许固令笑得自豪,“游历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生活。我追求的是艺术,如果要搞艺术,就必需是自由的。”
“把我的爱挂在墙上,展览,并出售”
在白轩里,有很多许固令游历时的照片,一小本一小本相册整齐地叠放着。从头到尾翻一遍,就是一次时光的回顾。我问许固令,“游历了那么多国家,对哪个国家印象最深刻?”许固令说:“很多。比如新加坡,很强调中国传统文化与外国文化的交流;澳洲和加拿大都是好地方,自然风光好,以及有多种文化进行交融。”
自诩靠卖画为生的许固令,在游历的日子里自创出一种“生存之道”:每到一个国家,和当地的画廊联合办画展,许固令对画廊提出的条件是,必须和另一个国家的画廊取得联系,以保障他到另一个国的画展得以顺利举办,如此一来,许固令的画展在国外形成了一种连续效应。当然若画卖不出,许固令会陪画廊双倍价值的作品。也就是说,即使许固令作品没有流传到买画人手中,也会保存在画廊里,迟早会形成一种流通状态。这一战,许固令打得有勇有谋。
在海外的日子,最大的障碍是语言不通,另一个就是生存问题。有时卖不出画,日子会很艰难,“我曾试过一条法国面包啃一星期,很硬,像扁担一样,可以用来打人了。口干了就喝自来水,露宿在外,看看星星月亮又是一晚。但是,六星级的豪华温泉酒店我也住过,也没多大感慨,人生就该如此,酸甜苦辣都尝遍。”
年将七旬的许固令,如今家在香港,工作室在广州,依旧过着两头跑的日子,却很少再到国外游历。归来,并非“倦鸟知返”,而是因为“如今国内的艺术市场能给我更大、更自由的空间”。
许固令很喜欢诗人席慕容为他作的一首小诗,叫《画家》:把我的爱挂在墙上/展览/并出售。“这短短的十来个字就把一个画家的本质全部表达出来了。我的画就是我全部的爱,大到民族的爱,小到亲人朋友的爱,我给你的是我无价的爱,而不是一幅画。这便是画家。”
听白父谈创作:
我用修养来画画
脸谱是许固令一生不变的创作题材,是许固令艺术路上一个鲜明符号。但一直以来,许固令的创作题材并不局限于脸谱,他画花、画舞蹈、画风景亦画得传神,用许固令的画来说,就是“你让我画猫,我也会画”。如今白轩挂满了脸谱画,但再过些日子,便会全换成最新创作的荷花系列。白轩俨如一个小展览,“不是要展给谁看,就坐着自己看,会有一种对现世的满足。”
为什么我总是——
走不出画的世界,
即使是我的画室……
林林总总重重叠叠的脸谱画,
那是我的梦境。
——许固令《白轩即景》
“戏曲本身表现的就是一种历史的、哲学的东西,脸谱画却成了我对人生百态的自然表达方式,一种对美学理念的追求以及个人情结的宣泄,我在长期的面谱画的创作中,感受到随性、自由和美,感受到别人不能替代和体会不到的快感,我利用了脸谱的载体,去再造苍生。”
“我稀罕的是好看。我理解的美术,先美后术,表达的要是一种美。艺术品和艺术门类之间本就有许多空灵的地方,画家不懂,观众也不懂,就这样美着,想象的空间更大。管他是楚霸王还是杨贵妃,管他是鲁智深还是孙悟空,不懂,但能有愉悦的感受,这就是美。”
《品尚艺术》你如何去定义自己的职业?
许固令:我是一个自由艺术家,是一个几十年来靠卖画为生的自由艺术家。
《品尚艺术》你认为绘画最重要的元素是什么?
许固令:我用修养来画画,希望在我的画面里,看到那些修养。技巧是可以练习的,但思想修养才是决定作品个性与境界的最重要因素。
《品尚艺术》90年代以来,你的脸谱画越来越抽象了。
许固令:前辈画家画戏曲题材的有关良、韩羽、林风眠等大师级的画家在前面,我们照着画是不行的,所以要创新,我从整个人、画成半个人、最后只留下一个脸,从写实,到半写实,再到抽象,这就是我设想的突破口。化装的脸谱,是一种情色,比如关公的红脸,利用其中变化在舞台中表达。但这些对我来说远远不够,我想从面谱中出来,甚至越来越多的脸谱已经远离了舞台。
《品尚艺术》戏剧里的脸谱和你所画的脸谱画有什么区别?
许固令:脸谱和脸谱画是两会事,脸谱是戏曲舞台上的化装,每个剧团都有一个美工去记录,画出来的作品叫脸谱。脸谱画,是利用脸谱的载体,去传达自己的情感,或许它只是你想象中的梦幻,然后被你带上了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喜怒哀乐是不一样的。
戏曲本身表现的就是一种历史的、哲学的东西,脸谱画却成了我对人生百态的自然表达方式,一种对美学理念的追求以及个人情结的宣泄,我在长期的面谱画的创作中,感受到随性、自由和美,感受到别人不能替代和体会不到的快感,我利用了脸谱的载体,去再造苍生。
《品尚艺术》在香港和台湾,你必须工作,如何去继续绘画创作?
许固令:几十年来,我从没间断过画画。在香港,我一边工作一边画画,画花比较多。这与居住条件有关。当时我住在九龙的花园街,家附近有一个花墟,全世界的花都聚集到这里来了,我天天都去花墟看花,于是就利用花的题材画了很多瓶花。后来到了台湾,我是画廊的艺术顾问,有了不错的收入,其实是不需要再卖画为生了,但我喜欢画画,于是画了一些台湾的风景,很现代、很抽象,很适合台湾当时的市场。
《品尚艺术》你游历海外,画的却是戏曲脸谱,会不会担心观者看不懂你的画?
许固令:我稀罕的是好看。我理解的美术,先美后术,表达的要是一种美。艺术品和艺术门类之间本就有许多空灵的地方,画家不懂,观众也不懂,就这样美着,想象的空间更大。管他是楚霸王还是杨贵妃,管他是鲁智深还是孙悟空,不懂,但能有愉悦的感受,这就是美。比如,画了张脸谱,别人说,许老师,这张花很美,我说OK,那就是花。他压根没看出来这是脸谱,但他看出了一种情绪,这就是艺术的魅力,我感到很开心。
《品尚艺术》你游历了三十多个国家,对你的创作上有何影响?
许固令:一是提高了我的文化修养;二是增强了阅历。到国外游历主要是吸收全世界艺术馆、博物馆的文化,去看他们的东西方文化的交融,这些年来,我把这些重要的艺术馆、博物馆都跑遍了。另一方面,我是用一个中国人的文化视野看全世界的艺术,这个游历是要冒险的,我们是两手空空出去的,一年又一年、一个国家又一个国家、一间画廊又一间画廊地走。一个艺术家能够饱览全世界重要的艺术馆,这非常难得,也非常重要。
《品尚艺术》你以前一直以卖画为生过日子,如今有没有新的计划?
许固令:一个画家应该是这样子,卖一部分作品,保障自己的生活,这样就够了,物质和金钱永远是不够的。什么叫够?给我稳定的生活,然后可以天天自由地画画,那我就觉得很足够了。我要那么多钱干嘛?我的观念就是这样。如今对买卖看得很淡,以前也不断追求过物质生活,因为那时需要钱,需要养家。现在稳定了,金钱对我来说不重要。一个好的艺术家,他作品的最终归属最好还是艺术馆,以后我大部分作品都会送给博物馆。
《品尚艺术》荷花是你最近的创作?
许固令:是的。现在画的荷花作品将在2013年艺博会上展览。这些何花作品好几张是我故意画得一样的,到时再在几张中挑出最好的,加以完善,用以参与我艺术历程70周年回的顾展。
听白父谈生活:
卖画养艺术品,逍遥过日子
绘画、书法、弹钢琴、散文、现代诗、篆刻、收藏……说不上样样精通,但大体可说自成一家。不能因此而把许固令描述为一个天才,因为如此另类的许固令,正是在日常生活的点滴中悟出了个性。许固令把自己今天拥有的一切,归结为50年的综合修养。从卖画为生,到如今卖画换艺术品,生活更是乐得自在。
如果没有对生活的“心花怒放”,
如果没有对艺术的“异想天开”,
活着是多么乏味和无奈。
让自己活在感觉之中吧,
自己对自己撒一次娇。
快乐起来!
精彩起来!
许固令——《心花》
书法: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
采访过程中,许固令挥笔表演,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张不同字体的“春暖花开”四个大字,落笔从容,一气呵成。同他的绘画一样,许固令的书法在圈里圈外是出了名的,行书、草书、篆书、隶书等他都拿手。除了正儿八经的书法作品,许固令有时也用书法在脸谱画的边上补白。这些书法虽不是主体,但它与画相映成趣,耐人寻味。有时候,他的书法作品本身就是一副画。
在写“春暖花开”时,许固令讲了一个故事:著名日本书法家丰道春海为一间酒楼写牌匾,酒楼老板等足了两年,最后去取时,丰道春海只是随意地拿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写下了“春满楼”三个字,老板不满,却在看到丰道春海在墙上、蚊帐上都写满“春满楼”时,才知道他为写这三个字练习了两年,最后感动地给了书法家双倍的价钱。“我说这个故事并不是要标榜艺术家,而是要表达:有时艺术的价值没有绝对的标准。俗语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艺术家也是这样子,背后付出了很多努力,别人看不到。你现在见我写得字好看,但这些字我写了50多年,每天早上画画前都要写一写,你们知道吗?”
收藏:以卖画养艺术品
许固令到过三十多个国家,却很少带回当地的纪念品,但在白轩,你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玩意,石头、紫沙壶、玉笛、乡间的磨石、老上海的木桶……都是他在近些年淘到的“心头好”。红酸枝家具是专门订制的,椅背上刻着“白轩”二字;上百个紫沙壶阵列在玻璃柜上,有些还精巧地在壶壁上画上了许固令的画;最有趣的要数那些琳琅满目的石头,“因为世界上没有一块石头是一模一样的,所以,石头给我的启示是——我画我的脸谱画应该如是:千变万化,无穷无尽。”
画张画换块石头,或写个字换只紫沙壶,许固令说,“我这里拥有的,都是用画换回来的。我现在基本上都是过着‘以卖画养艺术品’的生活,如同回到了以物换物的原始社会,这是我当下生活里的一个重要范畴。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做好我的收藏。”以前还没有房子的时候,即使寻着了好石头,许固令也不敢要,“爱上收藏,是物质上升而带来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又进一步提升了我的修养,所以说,物质与文化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生活:对自己的评价是“万金油”
法国画家杜尚有一句名言:“我最好的作品是我的生活。”
许固令交游甚广,活动多多,平时除了画画作字,还会看画展、听音乐会、喝茶聊天、寻石头及紫沙壶等等,“作家、音乐家、戏曲家、收藏家等,都是我的朋友。”还有一部分时间用来读书和思考,写得一手散文及现代诗,“但我不要光看书,还要去实践。既然做艺术家,就要有艺术家的样子,多接触外面的世界。”
好的艺术家靠艺术品与社会沟通,艺术,则是艺术家心灵的倾诉。许固令的自我评价却是“万金油”,“我就好比‘万金油’,你看我,很多都懂一点,但又不全懂,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但谁又能做到全懂?艺术家对艺术的追求是无止境的,是千变万化的。今天看是好,明天就不一定了。”
许固令每年都会捐出二十多件作品,作慈善,或给博物馆、艺术馆,他的动机很单纯,“我一辈子都在碰困难,但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生活稳定,可以自由地画画。希望每年都进步一点,都快乐一点,亦希望能留多一点作品给社会。人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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