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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尘中的劳作者

  如今,被称为“水泥森林”的城市不断扩张,大大小小的造城运动让水泥的需求量不断上升,于是各种大、中、小水泥厂应运而生。在中国,生产水泥的工厂不计其数,一位朋友告诉我,仅北京就有1000多个建筑工地,周边的大小水泥厂近百个。

  1993年9月,当我第一次迈进一个小城镇办得水泥厂时,我的心被强烈地震撼了。在一个不足20平方米的空间里,飘荡的粉尘让人睁不开眼睛。工人们大都戴着几层口罩,只有工头才能分到一个看起来很像样的防尘面具。工人们对我说:“其实这个东西也不太防尘,但能遮个脸。”从他那美滋滋的神态里,我感到心里很难受。

青年人在一起都不甘示弱   辽宁

  这是一个只有123人的小型水泥厂,由镇上投资建造。1992年11月,他们仓促上马,筹集的资金远不够购买新的设备。工厂为早日赚钱,便利用废弃的厂房,从大型水泥厂里购置了一些淘汰下来的残次品,便匆匆开工。这些设备不仅不能配套,而且几乎失去环保功能,这使得所有的粉尘和有害物质都被直接排放到大气中。这个距离居民区只一墙之隔的水泥厂,每天平均要向外面排放1.5吨的粉尘。居民们每天外出都不得不捂着鼻子,晚上的必修课是打扫飘落在寝室和厨房的水泥粉尘。在离水泥厂一百多米的一所学校里,师生们不能进行正常的晨练和课间操、体育课,即使是炎炎的夏季也要门窗紧闭。而周边的马路更成了“灰路”,花草树木也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衣裳”。同时,在这样的生产条件下,水泥的质量也令人堪忧。

拼命的奔跑,挥汗如雨    辽宁 1997

憩   辽宁 1994

  在呼唤改善环境的同时,我更加关注那些长期工作在水泥厂的工人们。自1993年开始,我先后到过21家水泥厂,多的去过十几次。这些水泥厂规模大小不等,但污染程度却大同小异。在一家国有大型水泥厂,所见到的情景同样不让人乐观。工厂虽然有环保设备,但大都年久失修,处于瘫痪。浓浓的烟尘从各个车间冒出来,在工厂走一圈,很快你就成为一件“水泥制品”。春、夏二季是生产水泥的高峰期,每到夏天,水泥供不应求,工人们要在42℃的闷热车间里抱着110℃左右的水泥袋飞跑到待装的车上。他们头戴防尘面具,脚下荡起厚厚的烟尘,流淌的汗水与飞扬的水泥相伴在一起,那种画面真的让人刻骨铭心。

通勤工人的临时休息室  辽宁 1998

  水泥刚生产出来时,一般都在160℃左右,要等到冷却后才能装袋。但有时客户急需,厂方更是赚钱心切,被忽略的就只有工人们的承受能力。他们双手时常被烫出小小的水泡,不小心感染后疼痛难忍。在水泥生产线的末端,工人们在40厘米厚的水泥中整理已破碎的袋子,厚厚的粉尘让我们彼此几乎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每拔出一条腿向前移动,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同时必须忍受的还有那刺鼻的气味。穿过生产线的末端,有一个两层的操作室,上面不足3平方米,两个工人机械地操作着,冷眼看去,如同雕塑,用水泥制成的雕塑。对这两个人来说,吸粉尘似乎是他们的唯一选择,谁吸的多,谁可能赚钱就多。尽管劳作经常是超负荷的,但一旦听到有要装的车皮,每个人又都来了精神。那兴奋的程度使他们忘却了污染的粉尘,也忘却自身的存在。此时此刻,在抱着烫人的水泥袋奔跑中,生计成为他们必须首先面对的问题。在这些工人中,除了一部分是固定工外,大都是临时工,他们有的来自农村,有的是城市的失业者。其实他们也知道污染对他人和社会的危害,更知道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会受到怎样的伤害。然而,为了生活,他们又别无选择。在长期的劳作中,他们都不同程度地患上了硅肺病,这也是水泥厂工人们十分普遍的职业病。在一个医院的病房,我采访了一位硅肺病导致癌症的病人。这位53岁的老水泥工人,在21年的工作中,住过27次医院,花去的费用是工作所得远远不能支付的。人之将去,仍外债累累,无力偿还。面对即将辞世的命运,老人欲哭无泪。

装卸队里也有年老体弱者,他们都有矽肺病和其它疾病   辽宁 1998

  水泥工人如同一粒粉尘,飘来飘去。无论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还是50岁左右的中年人,在他们的时间表上,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春夏秋冬。水泥在不断地生产,污染在不停地加重,疾病和死亡正向他们走来。

没有遮到的脸部都是厚厚的起壳的水泥  辽宁 1998

  这些年来,国家发布了不少条文,其中有《环境保护法》《大气污染防治法》等4部专项法和8部资源法、20多项环保法规,313项国家级环保标准。然而,由于环境污染造成的损失仍让人触目惊心:环境污染造成的损失达2000亿元人民币;生态破坏造成的损失达1000亿元人民币;受三废和农药污染的耕地近亿亩;每年废气及污染物排放量在8912亿立方米,其中由水泥厂等排放的烟尘达87.8万吨。这些可怕地数字都向人类发出了严重的警告,拯救地球就是拯救未来。

人们终于知道啥叫闷热   辽宁 1998

烈日下的劳作者   辽宁 1998

这是一个相对环保的装袋空间   辽宁 1999

  严格地说,每次去水泥厂拍照片,我的心情都特别压抑。我已顾不了自己吸多少粉尘。我那心爱的莱卡相机里面至今还残留着水泥的粉尘。我只知道应该设法抑制这种生产方式,少些污染,多点清新。在涉足这个题目的过程中,我曾不厌其烦地与工人交流,试图增加他们的环保意识。我还要与工头搞好关系,以求对我的理解,我必须提防当官模样的人偶尔前来检查,把我驱逐出“境”。似乎这些地方都“严禁拍照”。

  然而,有时我又会莫名地陷入一种两难的情绪,如果这些工厂真的倒闭了,地方没了收入,那些可怜的工人呢?失业后,他们又该怎么办?


转载于《中国摄影》2003年第2期

作者:林永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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