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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步评赵望云和长安画派

  段宏刚:徐老师您好,我们首先从您的《赵望云绘画艺术的笔墨形式美初探》一文谈起,在这篇文章中,您把赵望云定位为开拓型画家,请谈谈您这样定位的理由。

  徐步:几年前,赵振川老师给我谈起要为他父亲赵望云先生出版一本文集的事,向我约稿,希望我能从绘画艺术的本身进行阐述。当时我在这方面的研究正在逐渐深入,也思考过许多问题,所以就有了《赵望云绘画艺术的笔墨形式美初探》这篇文章,从笔墨形式美这个角度给赵望云的艺术进行定位,我把他定位为开拓型画家。山水画有两种类型的画家,一种是继承型,一种是开拓型。开拓型画家以自然为宗,到生活中去感受,然后提炼出笔墨语言,形成自己的风格。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不一定要到生活中去,从前人的绘画形式变化、升华而来,叫亚客体再创造,比如,清初的四王,他们不一定天天去写生,而是把宋元名家的作品的形式进行再造,形成个人语言,这类人属于继承型画家。把笔墨语言拔高到一定高度,是中国画的特色,无论是开拓型还是继承型的画家,他们的作品都要有形式语言的高度。所以,中国画不要求模仿自然,模仿是低级形式,而是把对象进行提炼和升华,因此,中国画有一定的抽象意味和程式化的倾向。赵望云在创作中是直面生活,创造了一种鲜活的艺术形式,他的重要意义在于自北宋范宽之后,在大西北这个蛮荒之地进行艺术拓荒,虽然以前也有一些画家这样做过,但他们的艺术语言不鲜明,引不起重视,赵望云把大西北雄强、苍凉的地域风貌,提纯到一个艺术高度,这个提纯对长安画派的奠定提供了坚实基础,这一开拓之功,应该属于赵望云。

  段宏刚:挖掘传统深度,开拓生活广度,蓄养心源高度。这可以看作是您对自己在绘画上的要求和定位,它跟长安画派的精神有异曲同工之妙,以您为例,谈谈长安画派精神对您有哪些影响和帮助?

  徐步:对传统的学习、生活的感受和心源的创发,一直是我追求的东西,这也是每个画家都要面临的问题。一个画家首先要学习传统的精华,第二要有生活的感受,第三要在心灵里吐露出艺术高境界的东西。当年赵望云、石鲁等人在面对生活与创作时,也思考过这些问题,思考的结果就是提出了“一手伸向生活,一手伸向传统”。长安画派把生活与创作并列起来,在一个新时代提出来,能被人们很快接受,一方面有传统的支撑,他们融会贯通了古代绘画的精华,使画派具备了形式语言的高度;另一方面,他们不是一味的沉浸在继承传统里,而是在此基础上,面对丰富多彩的西北地理风貌,驾驭笔墨用艺术的手段把它们表现出来,是生活与艺术结合的完美典范,因此,这个口号启示了一个创作方向。

  然而,无论是传统也好,还是生活也罢,最后都取决于心源的高度。心源的境界高了,对传统的认识水平就高,在生活中就能发现美。长安画派的画家在实践中没有把心源的问题强调出来,只是推出了传统与生活。多年来,人们在追随长安画派时却逐渐陷入了一个误区,使一些画家误认为生活决定了一切,只要贴近生活,天天去写生,到生活中感受就能画好画,成为画家,就能促进中国画的发展。但在很大程度上,却逐渐忽略了传统,更缺失了心源,从本质上说,认识水平的高低将决定传统和生活的理解和感受程度。我经过多年思考和实践,把心源加入到生活与传统中间,使它们三位一体,重新放在一个理论框架来思考。当然,心源不是我的发明,唐张璪“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早就这样说过。多年来我们剥离了心源的因素,把生活简单地看作艺术,其实生活并不等于艺术,生活里有产生艺术的元素,最关键的还是要通过画家的审美眼光,以独特心源的认识来演化、升华生活中美的形式,才是中国画的高境界,这是铁律。中国画为什么有高度,长时间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就是因为有心源这个法宝。因此,我们对心源必须重新重视。心源是内心的感受,每个人的心源都独一无二,它有天分的原因,更是后天努力的结果。心源有一个从低向高的发展过程,不是有天赋了就可以不学而能,相反,更需要后天的努力不断将它提高。心源拔高后,认识水平就高了,才能明白怎么更好的分辨传统和学习传统,吸收传统里的精华部分。在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里,不是什么都可以入画,把现实素材变成一张画,取决于作者的心,是不是有感觉,是不是能创造,没有心灵的感受,没有创造的能力,哪怕天天出去写生,也用处不大。因此,把传统、生活、心源放到三位一体的理论框架下来思考,通过“挖掘”、“开拓”、“蓄养”,使其向“深度”、“广度”、“高度”上去拓展和延伸,就是我们在中国画创作中须要不断追求的境界。

  段宏刚:就像一个人吃有营养的东西,自己要会消化,会吸收,把养分变为自己的,然后自由支配。

  徐步:关键取决于人,石鲁画华山为什么会有那种斩钉截铁、雄伟壮阔的画风,是因为他有英雄般的气概;何海霞的华山讲究传统笔墨语言与现代的结合,墨色浑厚,气象有瑰丽之感,跟石鲁又不一样。如果赵望云去画,或者其他人再去画的话,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这些画家画出的华山都不像华山,却又是本来的华山,个人心中的华山。如果没有心源的高度,画得象真实的华山那样,就没有中国画的审美意义。

  段宏刚:赵望云早期完全以写生入画,但在他后期的绘画中,有明显地回归传统笔墨语言的倾向,古人也有“画者,文之极也”的说法,您怎么看待赵望云认识的转变?又如何看待他后期的笔墨高度?

  徐步:赵望云早期创作中,不主张一味临摹前人的东西,而是坚持以笔墨来表现现实。中国画的传统,主张“师造化”,与其师人不如师造化,师造化实质上就是一种传统。生活中有笔墨意蕴,只是看怎么去发现它。当时四王的画风笼罩中国画坛,人们陈陈相因,使山水画失去生机,不知道该怎么发展。赵望云等人没有亦步亦趋,而是坚持走出去写生,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显然是正确的。在他后期作品中,有明显回归传统笔墨语言的现象,跟早期反差较大。他后期的作品自然纯正,达到了逸品的高度,不是现实生活某个场景的再现,而是心灵里吐露出来的东西,可以看出,他受了石涛、黄宾虹等人的影响,呈现出自然、简洁的笔墨趣味。这种现象,可以看作是“心像”的殊途同归。赵望云早期写生,晚期写心,通过不断地笔墨训练,阅历的增加,认识水平的提高,自然而然达到了高境界。把生活提纯到心像的高度,才是中国画的高度。画家不一定是在画什么物象和具体的地方,如宋人所说,画家胸中要自有丘壑,即表达心灵折射自然的艺术形式,成为某种心像。它是消融和转换现实物象后的意象产物,已经是画家独特审美感受的升华,这种升华形式往往成为中国画的最高境界。赵望云后期的作品就达到了这个高度。这个转变是难能可贵的,可惜这一时期太短。我在《赵望云绘画艺术的笔墨形式美初探》一文中,把赵望云的笔墨形式美划分为四个阶段,第一,简练率真之美。简练率真是一种性情的自然流露,把简练和率真两种审美效果揉合到一起并不容易,赵望云在早期就解决了这个问题。第二,苍劲浑厚之美。笔墨形式语言既能苍劲又能浑厚,肯定是大家手笔。第三,酣畅淋漓之美。作画时不会被物象的造型所束缚,能尽情去挥洒笔墨语言,一气呵成完成画作,没有一点刻画的味道,完全是写出来的。第四,朴茂自然之美。它是绘画的高级阶段,可以说是返璞归真。画家通过大量学习可以使绘画达到一定高度,但却有可能被各种法度束缚了自己的天性,既要保证笔墨语言的高雅纯正,又要彰显画家个人性情,欲解决这一矛盾,对画家是极大的考验,赵望云通过努力做到了。赵望云在后期绘画中能走出来,不被清规戒律所束缚,能放开手脚借物物写心,完成嬗变,不断攀登绘画顶峰,使其笔墨语言达到了中国画的较高形态。

  段宏刚:优秀的绘画作品能给人强烈的审美感受,开启观者的思维和想象,给观者一个神游的空间。您在文章中,也分阶段谈到了赵望云绘画的美学形态,以您的理解,他在不同时期表现出的美学形式对当代画家有什么借鉴和启发?

  徐步:赵望云早期表现生活中看到的东西,他有一句话:不画不劳动的人。传统山水画里边,点景的都是高人隐士,赵望云完全不一样,他画眼睛看到的现实中的物象。这样做能使作品具备强烈时代感,让人一看就能知道作品的社会背景。然而,现实感太强的作品,不容易使其境界拔高,进入想象自由驰骋的境界。这是一个事物的两面,要生活就得消解艺术,艺术会被生活限制。赵望云早期的作品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些限制,但后期作品完全从心中流露出来,把生活溶解、消化,提纯到一种艺术语言的新高度,达到化境。赵望云的这种探索模式,对我们当代山水画家非常有启示。

  现在很多山水画家也强调写生,全国各地到处跑,他们也意识到山水画要面对生活,从现实中提炼生活语言。但山水画最终要靠理解、消化生活元素,再造出心源的境界。如恽南田所说:匠心自得,总非人间所有!画中的景象自然中没有,他是画家的匠心熔铸的,锻造的,自然中看不到。但是,自然中会有,它符合生活规律,符合艺术的规律,是最高的艺术境界。所以,我在长安画派口号的基础上,提出了那三句话。在挖掘传统深度和开拓生活广度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要蓄养心源高度。蓄养心源高度就是要促使我们重新认识心源的境界问题,心源的境界是无穷尽的,在生活和传统丰富的基础上,用心源品性去重新创造生活中不一定有的场景。画面中指不出是华山或黄山某一处具体的景点,而是作者心中的华山或黄山的胜境。这样的话,就超出了限制,进入山水画的高境界。当代山水画创作面临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怎么样把传统、生活、心源有机统一起来,才能够产生具有时代印记的高水准的山水画作品。

  段宏刚:这情形跟创作长篇小说一样,故事、甚至情节都可以虚构,但细节必须是真实的,符合现实生活,有生活的原型。

  徐步:对,艺术是相通的,假如细节的东西都符合生活原理,虚构的东西反而能强烈感染人,打动人。

  段宏刚:敦厚长者,现实主义画家,儒家精神代表……评论界从人格、品行等方面给赵望云有过明晰定位,以您的理解,赵望云的人格对他的绘画内涵和境界有哪些提升?

  徐步:古人把人品看得很重要,把它定到能不能画画,能不能画好画的高度,古代的理论家、艺术家往往把人品放在第一位,以人品看画品。现实中也如此,真正的大家,人格都很高尚,不可能出现一个人的人品差,而他的画让人敬仰,这是不可能的事。

  段宏刚:宋朝的蔡京和秦桧,书法水平都很高,也形成了自己的面貌,由于口碑不好,人品差,还是没能在书法史上留下。

  徐步:中国传统如此,对人品不好的人,人们都不愿意去说他,认为是不光彩的事,哪怕他其它方面再好,人们也懒得传播他。作者的人品决定了他的作品是否能够流传下去,人们收藏德艺双馨者的作品,也觉得有面子,是一种荣幸,能给收藏者带来审美享受。画品是画家心灵的流露,是情感、意志、审美追求、行为习惯的自然流露,这无法掩盖。当接触到那些大画家后,可以感受到他们的人品高不可及。人品不是简单的从好与坏来衡量,而是从整体修养素质来考量,人品高的人自然有一股正气,具备善良美好的心灵,通过绘画能给大众带来审美享受,可以说是有利于社会,为社会在做善事。

  赵望云一生对同事、朋友、学生等,保持着一贯的诚恳,人很厚道也很热情。他这种人格有利于在周围吸引一批人,在他的影响下,从事艺术的创作与追求。长安画派为什么能迅速形成,就是因为赵望云的人格魅力,以及由人格魅力所带来的人脉关系。人们追随他,源于他能把众人的信心提升起来,凝聚成一股强大力量,最后能把事情做强做大,直至成功。

  人品达到一定高度,会出现自然高妙的境界,画作不做作,不虚伪,自然天成。生活阅历、审美追求、为人处世都达到了出神入化的高境界,这是心性的不断涵养后,影响了创作才会出现的情况。

  段宏刚:达到了道家“道法自然”的最高境界,万物以自然为宗。

  徐步:“道法自然”是中国文化的最高境界。有一次师大文学院的一位老师和我探讨画家衰年变法的问题,举齐白石为例。我给他说,齐白石晚年的画如同小孩子的涂鸦,看着随便、随意、率性,但他的画跟小孩子的画在本质上完全不同。齐白石经过70多年的锻造和积累,不断冶炼艺术形式和笔墨语言,到最后随意画随意写,画面看上去酣畅、无序,没有什么技法,但是,无法而法乃自然,是最高、最本真的东西。经过人品的涵养后,齐白石突破了那些清规戒律,直抒胸臆,达到了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境界。人品高的人,人们也乐于带动他,帮助他,拥戴他,给他创造艺术创作的环境。齐白石得到过陈师曾、徐悲鸿的大力帮助,赵望云也一样,早期有冯玉祥、胡政之提携他,后来又有黄胄、方济众、徐庶之三个学生簇拥在周围,以及石鲁、何海霞等人的鼎力相助,让他成就了自己的事业。

  段宏刚:赵望云在画画的同时,又培养出黄胄、方济众、徐庶之三名高徒,成功率极高。作为教书育人的老师,结合赵望云的经验,您怎么看待师傅带徒弟的这种教授模式?对学院教育模式您有什么看法?

  徐步:《论语》中孔子有句名言: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就是说,自己学习不感到满足,教诲别人不知道疲倦。这样的话,自然就会有人来追随。《论语》开篇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有朋自远方来,不是指一般的朋友,实际上指的是学生。一个人有了一定高度和名望,很快就会有学生慕名而来。《论语》开篇三句话,可以说是儒家圣人在学习道路上最有趣的行为关系。教者首先要通过不断学习,达到令人敬仰的高度,才有学者跟随。作为学者,别人对我不了解、不理解,我也不生气、不烦恼。能这样做的人,就是君子。

  赵望云作为大画家,培养出黄胄、方济众、徐庶之三名学生,尤其黄胄,在全国影响很大。他们三个都跟随赵望云学习,是入室弟子,他们长期跟赵望云吃住在一起,与赵望云的儿女共同生活,赵望云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儿女对待。通过朝夕相处,耳闻目染,赵望云的人格对他们的感染和影响是很直接的,赵望云也容易发现他们的个性和性格,从而进行个性化的培养。学院式的教学,学生跟老师接触的机会有限,有时间限制,主要依靠课堂上几十分钟,至多一、两个小时的教学。师傅带徒弟的模式就不一样,师徒是一家人,即使有些东西师傅没有说出来,但徒弟有机会能感受得到,何况徒弟可以经常观察到老师如何去面对生活,面对艺术。具体到老师的一幅创作,学生也能从中悟到艺术规律的门道。即使徒弟在创作中遇到实际困难,踟蹰不前,如何使手头的素材整合成一幅画,克服障碍,达到艺术的高境界,里边有很多玄妙的东西,师徒在交往中往往能心领神会,当然,只有具备悟性的学生才能体会到。一般学院的学生没有感悟的生活契机,只是泛泛地听老师讲,然后自己练习,这样的状态便成材率极低。全国八大美术院校,每年毕业很多学生,成材率却低得不可想象,最后有人总结出,学校是培养不出画家的。学校只是撒了一些美育的苗子,给了你审美的常识,以及最基础的东西,后来能不能成为画家,是需要在社会上滚爬摸打,不断历练的,通过社会这个大学来培养。凡是那些大画家,都是社会锻造出来的,像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等人都如此。在社会上,他们通过交往高人,比如,结识大学者和知名艺术家,在他们的带动下,能有效开阔自己的心胸,提升境界。因此,不能指望通过在校四年的学习就能成为画家。要成为一名画家,首先要具备天分,然后必须依靠自己后天的勤奋努力,遇到好老师,以及其它必要的一些条件,甚至举全社会之力,才有可能成就一名画家。画家成材率很低,符合艺术规律,因为山水画创作看上去简单,实际上画起来却太难。也符合社会发展规律,因为社会不需要太多的画家。

  段宏刚:美术史给一个画家定位,主要看学术价值,通过您这些年对赵望云的研究和学习,他的绘画的学术价值主要体现在什么地方?

  徐步:赵望云的绘画的学术价值我在那篇文章中,分四个阶段谈过了。给画家在美术史上定位,需要时间,是后人做的事。我曾经跟很多人讨论过“绘画有没有标准”的问题,绘画的标准很难定,它不像音乐可以当下就定出标准,评出好坏。音乐可以搞唱歌比赛,表演比赛,表演者在台上一亮嗓子,唱得好与坏,水平高低,观众一听就能辨别。但绘画不好比,中央电视台曾经筹办过一届全国书画大赛,第一届搞完就没有第二届了,而“青歌赛”至今已搞过十几届了。在一定程度上,绘画在短期内不能比,但长远来看,绘画还是可以比较,它有自身的标准。这个标准就是中国画要具备的审美高度,然而,这一高度的衡量却要有一个相应的过程,即通过时间来筛选好坏。在一定时候,有审美高度的画家,不被大众所了解,甚至不被专家了解,相当一段时间被忽略了。比如,元四家之一的倪云林(倪瓒),元四家最初界定时并没有他,倪云林的发现和推崇是明人董其昌的功劳。董其昌看到倪云林的画,被画中“天真幽淡”的气质所征服,他认为赵孟頫不具备这种气质。明代当时很多理论家、画家认为,天真幽淡是中国画里很可贵的品质,是中国画境界里边最高妙的东西,而倪云林作品一开一合,极尽空灵,天真幽淡,恰恰具备这些,能达到如此高度,前人不曾有过。因此,被冷落了上百年的倪瓒经过董其昌的努力,有了公允的历史定位,被放进了元四家里面。这就是时间对画家的筛选,是金子总会发光。

  石涛曾指出“绘事有彼时轰雷贯耳,而后世绝不闻问者”,就是说一个画家即使在世时名气轰雷贯耳,名利双收,如果没有真才实学,死后人际关系烟消云散,当人们看他的画,真正拿艺术高度来衡量他时,就不会再有人关注他。这种例子历史上很多。相反,有些画家生前默默无闻,但死后依靠作品进入了历史。80年代中国美术界做了件重要的事情,重新发现了两位画家,黄秋园和陈子庄,他们长期被学术圈排除在外,受不到专家的重视。他们当时都是业余画家,没有任何社会背景和学历,但他们通过不断学习和努力,踏入了山水画的高境界,步入了大家的行列。如果以后的美术史家撰写美术史,定论20世纪的绘画大家就少不了他们。美术史家在认定中国美术的成就时,主要的参考对象是看山水画。20世纪三个重要画派,岭南画派、金陵画派、长安画派,画派中的画家们山水、花鸟、人物都画,但他们取得巨大成就的无疑都是山水画。山水画承载的审美信息量和审美力度很大,人们欣赏山水画,可以把他所有的人生阅历、生活体验、情感思想等融进画里去感受。如果一个画家的人品、学养、技巧等达不到一定高度,他就难以驾驭山水画的创作。

  一个画家的创作成果达到了什么样的高度,后人都会给出公正的评定。比如赵望云,学术界会把他跟同时代的画家横向比较,也会把他跟历史上的大画家进行纵向比较。以我的理解,从20世纪山水画的创新角度而言,把赵望云定位为大家毋庸置疑,但他还达不到大师的级别。举世公认的大师级画家是黄宾虹、齐白石、吴昌硕、潘天寿四位,他们是20世纪最顶尖的一流画家,尤其前两位没有任何争议。赵望云、石鲁以及傅抱石、徐悲鸿、李可染、张大千等人也被一些人称为大师,但客观的说,从学术高度、影响力,还是对中国美术做出的贡献等方面,他们都距离上述四人差一些。真正的大师,他们的作品境界必须是“包前孕后”,既要继承前人艺术的精华,有审美共识的高度,在此基础上又要创造出富有个性的艺术形式,足以启迪后人的创作思维,可以出现新的艺术境界。不独艺术技巧和人品高不可及,在诗书画印等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四人就是典型代表。他们在本质上,首先都是出色的诗人,具备较深厚的文学修养。人评黄宾虹诗才不亚于画才,齐白石虽是木匠出身,但喜与文人结交,作诗清新明快,朗朗上口,并自诩自己诗第一,书法第二,画第三,印第四。吴昌硕一辈子苦吟不断,80多岁还能勤奋写诗,并出版了诗集。潘天寿写诗亦可提及。他们在绘画理论方面的建树也很高,黄宾虹、潘天寿自不必说,吴昌硕没有理论专著,但画上题跋却是“长篇大论”,齐白石几乎没有象样的文章,然而一句“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却道出了国画艺术创作的真谛。

  对中国画而言,一个画家诗书画印的综合素养,能达到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才能被称为大师。当然,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才情有限,生命更有限。赵望云在其一生中开创了“长安画派”,对陕西文化事业的发展作了许多拓荒性的工作,还培育了黄胄、方济众、徐庶之、赵振川、赵季平等艺术人才,已属难能可贵,要把各方面做到尽善尽美很不容易,但在中国画大师的评定上,恰恰要求做到相对完美。

  总体而言,长安画派的这六位画家,我一直在研究他们的艺术,他们在时代潮流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还值得人们不断研究。我觉得做一个画家很不容易,在陕西这块几百年没有出现过大画家的地方,突然在上世纪诞生一个画派,冒出一批大画家,并且把传统和生活有效融合,表现出纯正的中国气派,自创出一条绘画出路,把中国画的创作提升到一个高度,这很了不起,他们的精神足够激励我们前进。我们在继承的同时,要把对当代问题的思考,对现实生活的感受,提升到一种心源体认的高度,从而创造出富有笔墨气韵的心像形式,就必须把传统、生活、心源放在三位一体的理论与实践框架中重新审视和发展,才能表现出属于我们这个时代应有的山水画境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继承长安画派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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