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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影像背后的温情

2015-03-02 09:44

  导语:著名作家蒋子龙如是形容:“许多作家面对工业,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聪明的作家都绕开工业……”在中国,写工业题材的作家不多,拍工业题材的摄影家则更是寥寥无几。而王玉文,就是中国为数不多的资深工业摄影家之一。从25岁拿相机拍下第一张关于矿山的影像起,40年不辍,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就物质生活而言,这个矿山就是他的世界;就精神生活而言,这个世界就是他的矿山。

  穿越时空的黑白梦想

  任何一位纪实摄影家,都是社会的观察者,也是历史的纪录者。而作为一个坚守在自己朴素影像世界里的摄者,王玉文,则更像是一位言者。他用手中的相机,言说着关于工业与工人的光阴故事,言说着东北老工业基地曾经的辉煌、改革的阵痛和重振的雄风;他用朴实的影像,触摸着工业观景下略显卑微却格外纯洁的人性温情。

  著名策展人、连州国际摄影节艺术总监段煜婷在谈到王玉文的工业摄影时,曾这样说过,东北的工业摄影实际上代表了中国工业摄影发展的一个印记。在这个题材的创作上中国的摄影师还是不多的。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中国的摄影家拍工业拍得这么气势恢宏,而且用非常低调的方式。

  在当下的中国,关于工业尤其是老工业的影像记录不是很多,而像王玉文这样呈现的更为少见。简单而朴实,就像矿山里刚挖出的煤块,还有刚刚升井还没洗澡便只顾抽烟的矿工露出的雪白的牙齿,连笑容都散发出淡淡的煤香。他的作品,也散发着淡淡的气息,原始而平和。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跨越时间和空间、历史和现实,就活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

  殊不知,这一切竟源自王玉文骨子里那与生俱来的工业情缘。他出生在辽宁阜新一个普通的矿工家庭,祖父和父亲都是矿上的职工。他从小就在矿区长大。连片的矿井,有“百里煤海”之称的露天矿,还有远处高高的矸子山(采煤时随同煤炭采掘下来的石头,堆积而成的山),规模宏大,俨然就是他眼中最初的“大工业”。

  二十世纪中叶,中国刚刚步入工业化。东北成了中国工业化的重镇,而辽宁则成了共和国工业的长子。那时的辽宁工业红红火火、风风光光,无论是矿山深处,还是炼钢炉旁,到处都充满生机和活力。由于宣传的需要,涌现出以张甸的《声震山河》、蒋少武《沸腾的矿山》、苗明的《红太阳照鞍钢》、田园的《炼钢工人李少奎》等为代表的一批反映辽宁大工业的摄影作品。这些充满激情和年代印痕的作品记录了共和国工业的发展历程、记录了东北老工业的辉煌,成为中国工业摄影史和辽宁工业摄影的奠基之作,也深深地影响着后来的工业摄影人,其中,就包括一个梦想成为一个井下工人的年青人——王玉文。

  1973年,25岁的王玉文进入《阜新日报》,第一次拿起相机到煤矿采访。此时的他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在这一刻,工业和摄影赋予他生命以新的价值和意义。他尽乎疯狂地投入全部热情和精力,把自己溶入到一次又一次的井下拍摄,溶入到和每一位矿工的亲密接触和定格。在阜新这座中国最大的能源供给地,他迫不及待地放飞自己关于影像的黑白梦想。

  1979年,调到辽宁省摄影家协会工作的王玉文,成为当时辽宁工业摄影主流创作队伍中的一员,相继拍摄了包括1986年获辽宁省政府文艺创作奖并入选日本第46届国际影展的《矿工》以及《寒窗锦影》、《乌金》、《你追我赶》等大量优秀的工业题材作品。在他早期的作品中,我们能够看到辽宁老一代摄影家作品中保留着的辽宁工业照片所具有的大画面选取、大场景叙事等鲜明特点。

  伟大的照片并非来自于艺术家的技巧和创造,而是来自于一种关切,以及受心灵支配的摄影之眼与存在的事实的相遇。也许是受了萨尔加多的影响,王玉文的摄影观念慢慢有了改变。正如他所说的:“我拍的每幅照片里都有人,我承认自己关心他们,胜过那些冰冷的机器和安静的场面。因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每一个人都值得尊敬。”他以朴素手法和低调的不动声色态度,记叙着在大工业环境里普通人的平凡影像。没有刻意渲染“视觉冲击力”和所谓的“信息量”,也没有“苦难沉重”的“深刻性”呈现。

  从他的作品中,看不到一点外界的干预和介入,仿佛,他就是一名普通的工人,让镜头游弋于身前背后。1978年拍摄的阜新发电厂那张照片里,巨大的烟囱——典型的工业符号占据了大部分画面,然而作品的中心却是画面中那个微小的人。充满关切之意,突出了人的力量。再后来,无论是1979年拍摄的热饭盒、抽烟的本钢工人,还是1985年拍摄的铁岭采石场头巾飞扬的女工和1986年拍摄的阜新矿工,他的镜头时刻对准工业现场中的人而非机器和场景,直抵每一个人的生活细节和生存状态。无论是手中拎着的饭盒,还是嘴里叼着的烟斗,都充满了人的气息,完全摒弃了“机器加人”的工业题材摄影创作的简单模式。画面中的人物,生动、鲜活。

  任何艺术创作都离不开作者对生活寄托的情感,而且这种情感不会因为岁月而逝去,反而会沉淀更多。那些“曾经”的记忆却往往唤起我们绝大多数人的感动。王玉文的作品,就这样地感动着今天。用穿越时空的简约之情,留下曾经的记忆。作为一名包含深厚情感的摄影家,他用心去拍摄生活,用心去追逐梦想。

  孤独的叙事,心性的影像

  工业文明的发展是曲折的,工业化的进程是艰难的。关于大工业的影像无声地见证东北老工业的发展历程。中国工业摄影,从来都不缺乏“宏大的叙事”。在中国摄影新里程的初创时期,一批在部队、新闻媒体和摄影组织工作的辽宁老摄影家,拍摄了很多有价值的作品,成为中国工业摄影史上浓重的一笔。“每一种影像都体现出一种观看的方法”,更体现出一种记录与叙事。当摄影成为记录历史的手段后,经常会成为主流权力控制的工具。今天,当我们重新审视这些作品的时候,看到的除了关于那个年代的符号式记忆,更多的是充斥了大机器的轰鸣与喧嚣的宏大工业场景,或者是表情单一、动作一致的高大全式空洞的产业工人、伟大的工人阶级光辉形象,貌似火热,实则坚硬而冰冷。其原因就是缺乏个人化的私人叙事。在几十年的中国工业影像史中,像王玉文这样个人的摄影观察却是凤毛麟角。

  在王玉文到辽宁省摄影家协会工作最初的十年,正是辽宁老工业基地负重前行、羸弱喘息的十年。改革的车轮历史性地辗过东北老工业,留下的只有伤与痛。王玉文的父母、姐妹、亲戚、朋友,很多人都成了这次工业转型、生命转场的亲临亲历者。为了记录数百万产业工人及其家庭付出的惨重代价,王玉文走遍了鞍山、抚顺、大连、本溪、沈阳等地的工厂、矿山,拍摄了大量的工业题材作品。与此同时,在中国工业摄影史上,也出现了用黑白大底片在几近废墟的场景中记录的东北大工业的萧条与消逝的工业影像。然而,这种即进即出式的无根拍摄和碎片式的记录,因缺少深入观察和持久记录,而少了文献价值和人文内涵。

  作为觉悟者,王玉文也是先行者。80年代末90年代初,辽宁摄影界,乃至中国摄影界正热衷于拍花拍鸟,拍名山大川、民族风情,工业摄影很不景气。然而,王玉文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在一种强烈的使命感的召唤下,默默地拍摄他所熟悉而很多摄影家不屑的老工业。他抓紧时间深入到辽宁省内各大矿山、工厂进行抢救式的拍摄。戏剧家崔凯曾这样评价王玉文的拍摄,“谁都知道,东北是共和国的工业长子。可是不一定知道这位长子走过了怎样艰苦而豪迈的创业岁月。而摄影家王玉文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矿井下、工房内外的产业工人,见证着老工业基地创建、转型与振兴的历史轨迹,留下老工业时期珍贵的资料。”将这段历史,不仅留在他心里,也留在他的胶片上。作为倡导者,他与《中国摄影》主编吴常云一起策划、组织了1992年全国工业摄影大奖赛。这次关于工业摄影的实践,成为王玉文坚守工业摄影之梦的前行号角,开始一种无功利的关注与记录。这种前行注定是孤独的,也恰恰是这种孤独成就了王玉文在中国工业摄影史上的地位。王玉文,从纵向的时间坐标和横向的空间坐标上,从自己的角度、以自己的风格和语言简单而直接地记叙了当代中国主要是辽宁的工业变革史。他将自己的镜头观看,准确地瞄准了中国工业进程中的普通工人和他们的生活状态,为这段历史留下了宝贵的影像资料。至今,这些影像仍散发着人性的温情,充满了最纯粹的味道。正是这种略带诗意的孤独,慢慢地成就了今天王玉文桌上厚积薄发的《影像背后》和《中国工人》。一个资深摄影家,拍了几十年的老工业,却只出了两本画册。在很多人眼里,不能思议。然而,越是孤独的记录,越是彰显了其中的价值。《影像背后》在2006年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上获得“凤凰卫视杯”中国摄影家优秀画册奖,正是对这种孤独与坚持的赞赏,更是对记录生活、见证人性的影像理念的至高奖掖。可以说,孤独成就了心性影像。

  责任写进沉甸甸的老工业影像报告

  时代需要具有社会责任感和人文关怀的摄影家,更需要与这个时代同步的摄影家。2003年,中央开始实施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战略,开启了东北老工业新的航程。东北、辽宁的工业出现了昂扬生机,重振老工业基地雄风的号角吹响在辽沈大地、吹响在辽宁沿海经济带的黄金海岸、吹响在绿色辽河的两岸。王玉文又一次次揣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了即将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的老工业,一次次定格了无数即将消逝的瞬间,他知道,每张底片都意味着一个不可替代,不可挽回、唯一的机会。对于东北老工业如此,对于他个人也是如此。

  2007年,辽宁阜新海州露天煤矿破产,数万名工人下岗;

  2008年,曾是亚洲最大的炼铁高炉“功勋高炉”本钢1号高炉宣告“退休”,正式停火,中国钢铁工业的代表符号永远消失;

  2009年,炼制出共和国的第一炉钢水的沈阳重型机械厂炼出最后一炉钢水后,老厂搬迁,工人集体告别……

  对于每一次告别式的拍摄,王玉文都怀揣着一种神圣的使命感,为中国摄影留下了一份宝贵的工业视觉文本。正如他所说的,“人民不会忘记,共和国不会忘——东北老工业为共和国做的贡献太大了。我们摄影人如果不记录这个时代,就没法让大家去记住这个时代,以及曾经为这个时代做出牺牲的那些人。他们把最好的年龄、最旺盛的精力都献给了东北老工业,献给了共和国。他们为国家转型而下岗,他们没有更多的抱怨,而是选择默默承受、悄悄地离去”

  在2011年“时代印迹”王玉文工业摄影展上,新华社高级编辑陈小波这样评价,“历史选中王玉文拍摄东北大工业进程算是选对了人。他的霸气与惆怅,与东北工业的命运很吻合,他有那种在坚实处做大事的本领。在火热的工地、废弃的厂房、在希望与失望的交汇中,在汗水与泪水的搅拌里他记录了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一切。他有足够的觉悟与良心,更有足够的耐心。”

  新时代,新发现,新记录。面对振兴的东北老工业,王玉文不再孤独。在他的背后,已经形成了一个兵强马壮的辽宁工业摄影团队。先后涌现出姜振庆、杨光、梁建勇、周荣生、史春等一批工业摄影家。他以一个先行者的姿态和组织者的担当,把自己的创作和经验全部融入到辽宁摄影的群体中,带领他们共同去记录这段历史,去共同完成一部关于东北老工业的沉甸甸的影像报告。

  走出自己的遗憾,无悔的觉行。

  拍了40年的工业,拍了40年的工人,王玉文心里始终揣着希望,去拍摄一部大工业的兴衰史,去拍摄一段无法割舍的工业情缘、一段难以忘怀的心路历程。

  面对这样的提问:70年代起,一直到新世纪十年,你的镜头记录了老工业的兴盛、衰亡,然后又重新结构。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你记录得不够?

  王玉文坚定地回答:有。比如说对沈阳铁西的记录,我觉得记录的就不太够。那时候只注重煤矿、钢铁那种大的资源型的厂矿,对机器制造业记录远远不够。后来当我重视起来的时候,时间就有点晚了。

  面对这样的提问:现在回头看,这个大时代中的大事件,记录的还是不够……

  王玉文不无惋惜地愧疚:不够,非常不够。那个劳动英雄李瑞,头几年我还想访问他时他已经故去了,他年龄不大,得了矽肺病,肺像石头一样硬。他是掘进行业的咱们国家的一面旗帜,但是他没有一句含怨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叫人怀念。

  没有遗憾的人生,是不完美的。没有遗憾的记录,是不真实的。

  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遗憾,可王玉文没有放弃,他依然选择了默默地按动着快门。“我要继续拍下去,拍我们辽宁振兴后的80后、90后的青年工人,拍现代化的工厂!”过去的几十年和未来的几十年,将是中国社会大变迁大变革大发展的重要历史时期,艰辛多变、异彩纷呈,这将是我们民族振兴史上极为灿烂的篇章,需要更多的影像留存。光影流变,王玉文的工业影像,将随着时光的推移,更加久远地显示出它历史的厚重和珍贵。

  王玉文,“把自己变成了照片的一个部分”,用心,触摸影像背后的温情,以一个觉者的坚毅与执着,走出那份遗憾,无悔前行。

来源:雅昌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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