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老街上的一家客栈，名字有意思，叫风铃客栈。这是一家真正的客栈。我的房间号为8403，不知依据什么编的号，反正三转两转到了半山腰。房间很小，像个鸽子笼，对放两张简易松木单人床，两个床头之间是一扇小木窗，窗下摆了张简易木头桌子，桌子上放一个蚊香盘，这个屋子就满了。淋浴间是和这比邻的一间，却大，还连带一个大露台，露台连着一个真正的鸽子笼。许多鸽子在露台上“姑姑”地踱来踱去，有的闲不住，往空中飞去又飞来。

　　我特别向往客栈，因为没见过，好奇；但，此刻推开那扇玻璃“当当”响的小窗，即见高远处黑压压的寨子里一个苗家汉子正朝这边张望，心里开始发毛了！——好像那梭镖“嗖嗖”地立时跟着就飞了过来。看来“当凯撒要有凯撒的气魄”；住客栈也得有住客栈的勇气。

　　下楼找客栈老板娘。

　　这回再细看这女子，三十多岁的年纪，白皙标致，名字叫林岚，长相、名字和汉人都没多大区别；不同的是方方的脑门上顶着朵大红花。既是戴花为什么不戴朵更鲜更美些的，要戴朵褪了色的呢？“腰间斜插名人扇，鬓畔常簪四季花。”——记得《水浒》里有写浪子燕青的这两句。“鬓畔常簪四季花”，说明簪的是鲜花，可证宋人更懂美，懂生活艺术。苗人如此簪法是什么意思呢？——是更欣赏“颓废美”？

　　“苗人特别爱花，爱美。苗族的图腾是蝴蝶。传说蝴蝶妈妈生了9个蛋，——也有的说是12个——最后一个是同树的一只鸟帮助孵化的，这个生灵就是姜央。蚩尤就是姜央的后代……”林岚告诉我一些苗人的传说。她还说，别看苗人是蚩尤的后代，其实这里的苗人并不“蛮”，很君子的。苗人戴花是老传统了，不仅是爱美，也为了身份的识别，少女戴鲜红花，年老的戴浅红色的花，像她这样的少妇一般就戴她头上的这种不鲜不艳的花。

　　她还告诉我，这家客栈是2004年开的，花了十几万从别人那里买下来的。有28间房，单人的12间，双人的16间，都是88元一天，24小时供应热水，不管早餐。除了十一、十二月是淡季，其它时间客满。

　　她边说边指着对面的墙，说她并不是老板，老板是一湖南个人，做旅游的，八一年生的小伙子，那镜框里戴眼镜的锅盖头就是。她是被他雇来看店的，初中毕业，来此已干两年了，每月工资1500元，生意好的时候另有奖励，平均加起来约2000元。

　　这家客栈的前厅并不大，放着五六张小的长方桌，和几把简易的木头椅子。桌上都铺着靛蓝色的土粗布。这布感觉很好，我想要些，问林岚那家铺子有的卖？她说并不是此地产的，是在凯里买的。我来时经过凯里，离这里很远。店堂正中是一个壁炉，红色的，上面雕有粗放的花纹，中间镶嵌着一个黑色的像电视机一样的玩意儿，中间装着红红的，是什么？——仔细琢磨后发现，那其实是一个电取暖器，“TONGBAOLU”牌的。问林岚：“是摆设，还是这里的冬天也很冷？”她说不是摆设，这里的冬天虽不是很冷，但有时冷了还是要用一用的。

　　墙壁上挂着的各式小镜框里，放的大多是“锅盖头”和一位姑娘的照片，看样子，他的足迹已经到过泰国及周边的一些地方。另有一些镜框里只有奇异的风光，没有人影，这大概是“锅盖头”向往到达的一些地方了。但是，有个镜框很奇怪，放的不是人也不是风景，是一只小白狗。小狗正在给谁拱手作揖，一脸无辜，那受礼拜的人是谁呢？是“锅盖头”还是那姑娘？反正能看出这小家伙和“锅盖头”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关于这些也只闪念而已，但有个小家伙却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视线，她站在靠近柜台的一张桌子旁——黄头发，水色好，不与陌生人说话，独自在看小人书，有时画画，从不抬头看人。林岚说是她女儿，四岁半。

　　话说间，就进来一个大汉，猪悟能风格的，粗声大气地要住店。

　　我注意到那小姑娘依然如故，一动不动。——窗外的阳光从她后背照进来。看来“敏于行，讷于言”是一种天生的气质。

　　一想起曾住过的那家客栈，“铃铃”的清音里就会浮现那朵有些褪色的大红花，鸽子，小白狗，和那暖暖的阳光托着的小姑娘。

　　2011.8

作者：熊广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