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巷

　　欸乃的桨声

　　把小镇摇醒

　　浣衣女赤脚走过小桥

　　槌声溅起

　　一片蛙鸣

　　小酒馆和茶楼里

　　微醉的故事品出

　　茴香豆的味道

　　还有

　　声声江南丝竹

　　阵阵吴侬软语

　　江畔渔人

　　山青

　　水青

　　紧闭的窗

　　关不住鸟声

　　家住在江边

　　船泊在家门

　　网眼睁开

　　捕捞鲜活的年景

　　溶洞

　　时光一滴滴

　　积淀下来，堆砌成

　　历史和神话

　　大自然偌大的子宫

　　孕育出美的胚胎

　　一切正趋于完成

　　一切都很朦胧

　　现代光学的色彩

　　丰富了艺术的语汇

　　未完成的爱在人间

　　留下奇异的想象

　　南方的太阳

　　总是喜欢躲躲藏藏

　　总是罩上一层面纱

　　一会儿隐在云的背后

　　一会闪进绿树丛中

　　只打开半个折扇

　　只露出一半眉眼

　　不像在北方，太阳

　　赤裸裸站在大平原上

　　像出浴的女神

　　让人不敢正视

　　而你这样难得一见

　　却又如此脉脉含情

　　真禁不住这神秘的挑逗

　　让害着相思病的南方

　　常怀泪水

　　1986-10

　　春江夜泊

　　咿呀的水声远去

　　浆收起孤独的泪

　　没有航标的日子

　　真让人揪心

　　夜了

　　天空很朦胧

　　岸边很浪漫

　　且让湍急的一天

　　暂时停泊于宁静的江湾

　　流动的摇篮和

　　月亮拥抱在一起

　　任风儿轻轻摇荡

　　连梦也是柔柔软软的

　　整个世界都感受这自由

　　细微的喘息

　　1988-3

　　雨后

　　山峰愉快地醒来

　　向我挥舞素洁的手帕

　　四面八方涌动绿色的浪

　　人潜入深深的海底

　　山林的早晨，只有

　　雨滴从树叶上滑落的声音

　　只有鸟唱和溪水的奏鸣

　　这时，隐隐的

　　有一种音乐从谷中升起

　　在心灵上碰撞出

　　亲切的回声

　　我融入这山这水这雾

　　化为一棵翠竹

　　任音乐之声摇曳

　　只有在这时，才感觉

　　生命的清新与自由

　　听一支歌从远方升起

　　我握伞在手

　　等待那绵绵的秋雨

　　斜斜地打进来

　　很细很温柔

　　1987-10

　　崂山小道士

　　以对神佛的虔诚和恭敬

　　竭力排除一切尘世的杂念

　　以石头的耐性期待

　　善男信女的布施

　　其实你的心并不清净

　　一双眼睛似睁似闭

　　时而偷看花花绿绿的世界

　　突然有一串少女的笑

　　殿堂里吹进胭脂的香气

　　你的心砰然一动

　　忍不住眼缝裂开又紧紧地合上

　　嘴唇翕动着念念有词

　　神佛也禁不住人间的诱惑

　　何况你本身就是凡胎俗子

　　莫非你的心上也有伤口

　　年纪轻轻便在红尘与空门之间

　　这样痛苦地徘徊

　　夜的温泉

　　山的阴户裸露着

　　夜哭出了泪水

　　赤条条跳进温泉

　　展露酮体于大地的子宫

　　很久就渴望一种方式

　　也许这样与大自然才更亲近

　　生于自然又复归自然

　　尘世暗暗隐去

　　自我膨胀为海葵

　　女人的笑声仅一墙之隔

　　门敞开着

　　隐形之时最真实

　　意念穿墙而过

　　虽然此刻

　　现代派的男人们

　　也表现得坐怀不乱

　　登山者

　　为了这涅槃的山

　　魔幻的云

　　有虔诚的冒险

　　颠狂地追寻

　　大自然的一副眉眼

　　最是令人销魂

　　食人间烟火的

　　不食人间烟火的

　　都禁不住

　　禁不住

　　美的勾引

　　世界不相信末日

　　玛雅人的第六太阳季

　　被误读成恐慌，但

　　世界不相信末目

　　只相信眼泪和饥饿

　　有膨胀的欲望和贪婪

　　相信良知被阴霾遮蔽

　　人类已找不到自己

　　相信亿万盏心灯亮着

　　为这一天诞生的未来

　　祝福平安

　　心影

　　是山川的纹脉

　　是奇石的肌理

　　是飞泻的瀑布

　　也是喷吐的心泉

　　是金蛇狂舞

　　也是蚯蚓走泥的曲线

　　是虬枝铁干

　　也是也灵魂的投影

　　是跳跃的火焰

　　也是神秘的窑变

　　是有意也是偶然

　　是真实也是虚幻

　　舞

　　长袖以羽毛的轻盈

　　摇曳、飞旋

　　丹顶鹤一般的姿态

　　优雅又飘逸

　　虽然是汉唐风韵

　　却不似虞姬妖娆

　　亦不如贵妃风流

　　宫墙外的绽放

　　才真呌自在妩媚

　　秋水

　　鹅黄的微笑里

　　一条溪流悄悄地

　　从高坡上漫过来

　　像一匹柔软华贵的丝绸

　　淡忘了背后的丘壑

　　和纵身一越的惊险

　　望见了前面的澄澈

　　平静地慢过來又滑下去

　　在一个洁白透明的世界

　　流淌成玉的肌骨

　　红与黑

　　黑暗里的企盼

　　充满血丝，也

　　也凝固为揪心的记忆

　　红与黑

　　界线分明，抑或

　　从來是形影相随

　　这朝霞似的鸡血红

　　一点一滴一丝一缕

　　都在刺激人的欲望

　　只因它贵比金子

　　宣纸上的水乡

　　一笔左岸

　　一笔右岸

　　左涂右抹成青山

　　树影是一团洇开的墨

　　畄白处似水也似天

　　粉墙青砖黛瓦

　　乌篷长篙小船

　　烟雨濛濛的江南

　　人染相思

　　笔也失眠

　　2013－4

作者：寇宗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