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现代城市的人，无论男女，不分贫富，都会因工作压力大、生活节奏快而产生紧张和焦虑情绪，进而萌发逃离困境、进入世外桃源的梦想。遁避尘世、隐居山林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终究是难以兑现的佛道心愿，而游览名山大川、寻访古迹胜地也只是一时的心神愉悦。如何超越现实、厚待人生，无数艺术家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方案。兰子的“醉花阴”水墨人物系列作品就是她为都市女性建造的伊甸园。

　　“醉花阴”源于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词牌名，兰子依照该词牌填写过十多首词作品。作为绘画作品，这一系列全部描绘的女性人物形象及其生活场景。除了少数单人和双人形象，“醉花阴”系列的大多数作品展现的是女性人物群像，人数最多的一幅有30人。不同于古代文人画中的山水林泉，也不同于西方超现实主义绘画里的离奇梦境，兰子将她的人物安排在我国江南古代园林空间中。这些女人年龄相仿，体型相同，甚至相貌相似，她们以或坐或立的姿态聚在一起，呈现的是社交聚会的场面。兰子是一个性格开朗、热情大方的人，对她来说，闺蜜聚会是生活中的常事。在一起喝茶、聊天，彼此倾诉、相互安慰，也是女人朋友圈频繁上演的节目。不同于现实的是，在兰子的画中，这样的聚会不在城市室内空间，不在客厅，也不在茶馆或咖啡馆，而是在植物掩映、曲径通幽、围墙环绕的古典园林环境，于是，寻常的生活场景便有了超凡脱俗的诗情画意。

　　尽管作品众多，人物不同，兰子不仅给了她的画中人不变的容颜和永恒的美丽，而且赋予了人物凝固的时间。我们看到，她画中的植物永远是枝繁叶茂、花开似锦，女人们始终穿着短衣长裙。她们个个举止优雅、神情闲适，显示了当今知识女性的气质风度。事实上，这些形象与其说是兰子女性朋友圈真实状态的写照，不如说是她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化身。除了作为主角的人物，画面中总会出现芭蕉、牡丹和桃子等道具，这些都是极具女性品格的物体。猫也会反复出现在画面中，这是因为兰子爱猫，不仅在家里养了许多猫，还救了很多流浪猫。最具超现实主义色彩的是，在该系列许多作品中还反复出现了一个古装戏曲人物形象，她就是汤显祖《牡丹亭》中的杜丽娘。这个人物总是位于人群的边缘，处在由植物和围墙隔断的独立区域。杜丽娘是兰子心目中女性理想形象的典范，这个非现实人物的在场几乎完全摧毁了这些作品的现实主义品质，而赋予了作品以梦幻的意境。

　　兰子的“醉花阴”水墨人物系列作品全都采用了圆形构图，这个圆形既像是古典园林中的月亮门，又像是一面镜子。因此，画中的景象既像是从月亮门中看到的场面，又像是从镜子里映照出的影像。而事实上，这些画面的确给人以“水中月、镜中花”般的非真实感。尤其令人感叹的是，如果说镜子中的女儿国是虚幻的，那么画中那位来自古代戏曲的杜丽娘形象则以“画中画”的形式为作品带来了一种更为梦幻的奇异意境。说到底，兰子的“醉花阴”水墨人物系列作品是她为自己也为观众建造一个寄托心灵的超现实的女人乐园。

　　兰子本为油画专业出身，且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连环画年画系，“醉花阴”系列作品是她最近从油画转为水墨创作的实验性创作成果。不同于传统水墨画，兰子的水墨作品融合了素描和油画的特性，人物结构准确，形象立体感强。由于连环画基本功的训练，兰子擅长画面构图和布局，因此她的作品中人物安排复杂而协调，细节丰富而充实。她不喜欢画面的简单，即使背景也不敷衍将就，因此她的绘画作品经得起仔细的凝视和持久的观赏。

　　兰子宣称自己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而是一个女性主义者，尽管在这两个汉语名词在英文中是一个单词，她追求的是女性的独立，而不是男女的平等。在兰子看来，中国的妇女还没获得真正的解放，因为大多数女人仍然将自己的幸福押给了社会并将自己的价值建立在他人的评判上，她认为女人的真正幸福来自自我的圆满。作为画家，兰子有着比较强烈的传统文人情结，她追求质朴典雅的艺术品格，而她画中的女性越来越柔美，则越来越充分地展现了她内心柔软的一面。应该指出的是，背离宏大叙事，注重日常叙事，也是中国当代艺术的重要特点之一，从这个角度看，兰子的“醉花阴”水墨人物系列作品已然具备了相当纯粹的当代文化属性和价值。

王端廷 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 研究员

2017年3月18日于北京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王端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