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日清晨读朝晖

　　得到朝晖的油画集《花欲》已经过去了三周21天，却迟迟没有去读她的“自序”，是揣着“不看她怎么说，先看她怎么做”的私心，只为在我的这种岁数，已是不太愿意结交新朋友、不太有对谁都可以“三十年从头说起”的壮志和雄心矣。

　　21天里，几乎每日都能看到她一诗一画地在做整理，似乎永远都不用担心会把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体会到乏味、把自己内心不断抽枝萌叶的爱和温存彻底耗尽的样子，我不由地生出了一份“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的欢喜。与此同时，她的勤奋还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我的懈怠与颓废。有天她私信我说：“期待你的新作。”心知她是在勉励我要坚持不懈。也许是三周前的会面，我那句“稿酬无法糊口”的牢骚令她对我的生活现状起了忧心。不知为何就讲了那样的话出来？其实写作于我，一直都有很深的恩情存在，虽然它不能直接令我吃饱穿暖，但却令我的生活日趋于美好，为此我不会停止写作。拿起笔，写下文字，并借此和一些注定的人们在纸上相遇，这是生命赐予我的慈悲。我当惜福。

　　朝晖的画集里，我偏爱《满目飞雪1、2》，不独为见多了她那些“嫩蕊商量细细开”才对这极少见的“繁枝容易纷纷落”更加上心，自忖这样的心理，应是与三毛那句“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相通。再有就是，我以为每一个优秀的画家，无论是西画的超现实主义者还是国画的大写意者，都应该具有很深的写实功底，恰好这两幅作品形态具象，不论是野菊又或是蒲公英，那种竭尽全力盛放之后，轰然扑倒之前的写实颇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人生旅程，走过一段路途，大抵景致分明，有着怎样的心境眼识，便有着怎样的风光旖旎，即便无从拾捡，亦不复怨尤，水至平缓处，亦至深至阔时，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无可，也无不可，所以随缘，不求全责备，不期待，不抱怨，不荒废，更不“凄凄惨惨戚戚”，还生命以本然的模样。

　　于这两幅画作，我亦是艳羡着朝晖对色彩的把握，画中大面积的紫色以及飞絮一样自由飘洒的纯白，像是心怀着一畦新碧逝去的花草，那新碧里无穷的长势让死和生成为了一体，即使草木一秋，也是这般温存的一世。

　　当然大多的时候，虚幻更能够成就一份善意的美好，比如红颜娇媚，比如陌上花开，比如春色满园，比如朝晖笔下的花的欲望。还有花姿中隐约可见的不计其数的映照，如水中月镜里花，都提供给了我们一个可以洞见其内在美好的角落，那里阳光普照，温暖而真实。朝晖找到了这个角落，她是春天里的归人。而归人总是在路上。愿她的脚下是春草的柔软，温和，愿世路眷顾她，如我所祝福的自己一样。

　　“时间不能枯萎她。莎士比亚的一句话，送给水，谨以此，记得我们的遇见。”——这是雁早年写给水的，把它挪来放在这里，心思亦复如是：正如这个世界每片叶子都有荫凉，每个人也都会爱着别人，尽管有时候并不被爱，可是，这没有关系，爱是一种心灵状态，自己把自己走深了，像一只蚂蚁从叶面走到花底，把一朵花走成一个春天一个小宇宙也没有走完，还是迷路……这样的时光，这样的事物，像极了一个词语：深心独往——它让人怯懦却努力。淘潜辞曰：“……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

　　孤往之地，自是良辰。

　　辛波斯卡说万物静默如谜。然而人的内心生活是可视的，平静和澄明的时候，有些东西会清风白云一样路过心的天空，如此刻的我，在清晨抄写了朝晖《花欲》的“自序”后的淡淡欢喜。

　　二、入了髓的花事

　　馥郁粉嫩，争相斗妍

　　说不尽的仪态万端，芳华绝代

　　我想我必须嫉妒一下，只用脉脉的心语言及：

　　“美丽的，总是愁人的。”

　　但愿，不要开得那么快

　　假如繁华如梦，满目蓬蒿，你会忧伤

　　末路之美的哀痛，象征青春流逝

　　或爱情的终结

　　交错，朦胧，总能看到彼此在轻抒情怀

　　熟悉的淡漠，淡漠的熟悉

　　我开始穿花衣裙，描摹唐诗的意境

　　就像一朵花，惧怕凋零

　　不是喜新厌旧，仅为悦己者容

　　或许夜雨是蓝雾花设下的迷局

　　一个身着旗袍的女子步夜而归

　　花落在秀发之上，如同奇妙的蛊惑

　　她温软着嗓音说妩媚，说哀伤

　　说起艳遇都那么明朗

　　一朵花一个城池，假如爱

　　除了修辞、赞美，或在诗章里沦陷

　　再以最柔软的心构解花魂：

　　万物之性，只可灿烂瞬息

　　切莫沾，一沾即碎的时候，也不要痛悔

　　花事，种在忘川，不悲，不怨

　　我在看花的时候，忆起了泰戈尔的一句话：

　　眼睛为她下着雨

　　心却为她打着伞，这就是爱情……

　　朝晖：初初读你，是震惊，因为，你是那样地不管不顾！后来，经由了好多次地代入，方才懂得：你不仅把微笑的日子开成了花，你还把流泪的日子也开成了花。

　　那次你说：真正的成熟，是敢于把自己剥得精光，裸体在圣神的光芒下B超自己的灵魂，同时接纳自己透明的躯壳。

　　我对着手机上的这段话问你、同时问着自己：要怎样洁净的心灵才可以无视这浊世里的一切呢？磊落是最高级的能量。你的《花欲》就是你这段话的体现。

　　严歌苓说：“心太软的人，快乐是不容易的，别人伤害她或她伤害别人都会让她在心里病上一场。”

　　我想你或许就是那样一个常常让自己生病，又不经意地让别人病上一场的人！

　　读你，亦让我小病了一场，但是我不怪你。

　　三、花语即心语

　　看朝晖的花久了，心底总是会泛起阿多尼斯的两句诗来：

　　隐身于世界，才能感受世界的存在。

　　关上门，不是为了幽禁欢乐，而是为了解放悲伤。

　　或许仅由这样的视角来读《花欲》会有失公平，然而，“作者给他所能给的，读者取他所能取的。”

　　她的那些画，花的心，搏动得多么激烈。这些激烈，在色彩里找到了火山的喷发口。

　　一幅一幅的画，一首一首的诗，那些被画家拣选的花语，一触即燃。

　　在情感的悬崖边，她们穿越雷区诉求安全。

　　《刹那芳华》、《吞噬》、《灼》、《窜动》、《律动》、《韵》、《潭底》、《幽绿》、迷离》、《醉红》、《况味》、《惑》、《澄碧》、《放置》、《虚静》

　　PS：这些是我基于上述感觉（其实就是直觉）所提供的题目，供你参考。有些是对色彩的表述，有些是对笔触感受。都很抽象。看你的大部分作品，我总像是看见了火焰在燃烧。此刻回看那些词汇的自动排序，仿若看到了一条自新的河流，我们的人生。

　　花那么美丽动人，激荡灵魂。朝晖的作品，不是只把花欲展现在你的眼前，更是要放置在你心里的。

2015年7月1日于书石小筑

作者：罗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