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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华说——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读大学时看到这句话略有不屑,总觉得叔本华太过于偏激,哲学家偏重于个体人生体验得出的这种另类酸腐的人生感喟,似乎极端了些。
一晃自己已过不惑之年,回忆生命中以十年为区间的每一个节点,都仿佛是新的开始,生理上的起伏变化串联着心理上的激荡与不安,个中况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又是一个肃杀的深冬,苍白的日光无力的臣服在灰色调天空背景之后,拉开纱帘,呆坐在窗前的木椅,看屋外荒草落叶和微霜驳杂的残地斑斓,半晌无语,一任温度渐冻了时间。
悄然发现人过中年的尴尬——如今的自己,既庸俗,又孤独!
庸俗不是孤独的借口,孤独也不是庸俗的理由。
叔本华显然出了一个单选题,唯意志论的他选择了孤独。
一直也没有想明白哲学家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这是一份高等院校的职业收入还是一小撮人凭借强悍的个人意志力,在百无聊赖时打消时间后汹涌上来的奇思异想。
米兰·昆德拉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而尼采说:“上帝已死!”,没过多久,他也死了。
据说哲学家都是探寻真理和阐释世界的人,总之都是终极问题。
那么,需要选择吗?还是忽略不计,这个总会在你倍感空虚的一瞬间猛然升腾起的持续追问,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清冷单调的深冬早上,又一次莫名其妙的袭击了我。
我真不想思考,但是心不由己。十年一个莫名的轮回,浑浑噩噩走到了中年,真理没有找到,世界更是没有看明白,我终于体味到了生命的某种孤独。
而艺术呢,是另一种形式的孤独吧,和生命相比,它显然更沉默。
移开目光回到画室里,看着一排排大大小小的画册高高低低陈列在书架上,很久没有收拾整理了,它们歪七扭八,密密匝匝错落着叠合在一起,书脊的颜色很多,喧闹而多彩,突然,我瞥见了莫兰迪。
那本印有他名字和灰色作品做背景的画册,就像他的画一样安静的躺在书架的一个小角落里,无声无息。
想起来画册已经买了很久,忙于自己的创作,平时翻的并不多,有些冷落它了。
取下来打开,再次细细品味,果然不一样的心境有不一样的观感,尤其在这个早上,我想起了很多。
莫兰迪画册
最早知道这个名字还是上大学时设计系的同学聊起的,同学感慨课上老师们一再讲述莫兰迪对灰色度的微妙色差高超的协调能力,一开始不是太在意,因为听名字我以为是某个时尚界混搭跨界的设计师,听闻的多了终于禁不住好奇去找了本画册翻看——出乎意外,这个人和时尚其实一点都不搭!
翻开画册看看——我的天,这究竟是什么画风!
莫兰迪作品
画册里除了瓶子和罐子,还是瓶子和罐子,偶尔能看到几张模糊不清的风景和在不起眼花瓶里渐渐枯萎的残败花朵。
他给我呈现了一个近乎凝固的视觉世界——静寂,冷漠,孤独。
说不上有那么喜欢,只是觉得很有“特色”。也难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难理解这些奇怪灰色调作品背后深沉的精神指向,匆匆翻过,除了觉得画风诡异,似乎也没有感受到太多让人迷恋的内容,过于“单调”的简约形式和饱和度不高的色彩激发不起我的浓厚兴趣。
莫兰迪作品
有一天无聊的时候,我百度了一下这个“奇怪”的画家——实在好奇他为什么画成这样。
莫兰迪1890年生于意大利的波洛尼亚,年幼丧父,一直和母亲和妹妹生活在一起。青年时期考入波洛尼亚艺术学院,后来长期在这所学院担任美术教师,教授版画课程。不同于同时代艺术家们的多情放纵,他一生没有娶妻,可以说没有爱情,孤寂一生,终身未婚。这在意大利这样一个以浪漫著称的国度里,简直是个“奇迹”。
很难想象,他一生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家乡波洛尼亚。平时就是和一堆瓶瓶罐罐厮守在不大的画室里,像个苦行僧一样过着简朴和相对封闭的生活,唯一的一次出国是去瑞士苏黎世参观塞尚的画展。
在20世纪艺术圈的繁闹喧嚣中,当其他满怀激情的艺术家纷纷前往巴黎,拼命追逐梦想和博取名利的时候,他则静静地躲在波洛尼亚Grizzana小镇上的工作室里,晤对画室里最平凡的这些存在,那些毫不起眼的瓶子和盘子,就是他笔下全部的世界了。
莫兰迪画室
无人置疑,孤独是莫兰迪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这个曾经被讥讽为“瓶子画家”的艺术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终于被整个世界认识到了他独特的艺术价值,晚年声誉日隆。
同样是深居简出的巴尔蒂斯曾这样评价他:“莫兰迪无疑是最接近中国绘画的欧洲画家了,……在观念上同中国艺术一致。他不满足表现看到的世界,而是借题发挥,抒发自己的感情……”
每个人眼中看到的世界不一样,对艺术家的解读也都是基于个人化的观感。联想到巴尔蒂斯作品神秘主义的气质和他东方化的生活方式,他对中国艺术的阐述一定有自己独到的领会,莫兰迪的作品也一定在某种程度上引起了他深刻的共鸣。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会从一个欧洲画家的作品上看到中国绘画的影子。尤其迷惑的是——当你知道这个艺术家从未到过遥远的东方。
莫兰迪说过:“越是简单、平凡无奇的物,就越能从多余的诠释中解放……”
这些话太像是从中国古代某位禅师口中吟诵出的偈语了!《五灯会元》公案里记录有大量这种听起来云里雾里,自相矛盾的话,言者有心无心,听者渐悟顿悟。
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中国南宋时期的画僧法常。
六柿图36cm×38cm法常南宋
法常有一张著名的作品《六柿图》,收藏在日本京都龙光院。这是他极富盛名的一张作品,在一张不大的宣纸下方,以水墨高高低低画了六个柿子,不著一色,空寂孤绝。如果和莫兰迪笔下的那些“瓶子画”相类比,形式语言上竟有惊人的相似,所不同的唯有绘画材质的迥异。
同样的平常,同样的简洁,同样的朴质,同样的克制,同样的孤独……
我觉着,孤独仿佛拥有一种强大的气场掌控整个画面,使彼此视觉的矛盾力量相互制约、相互抵消,从而抵达完美的平衡。
艺术是心灵世界的外化,有什么样的内在精神取向就有什么样的作品呈现,不需要遮掩,也隐藏不住,艺术创作不是政客演讲,没有谎言。
尝试以水墨的方式
向莫兰迪致敬
当这种意志力契合为一点的时候,遑论中西,纵跨古今,超越时空!
我同样喜欢莫兰迪笔下的花卉,不同于很多画家的表现角度,莫兰迪专注于花朵衰败的平常状态,这是艺术家眼中对生命的另一种赞美,透过那些瘦小花瓶里颜色黯淡残缺的花瓣,你不可避免的会走入画家内心的孤独。同样给我这种感受的还有八大山人笔下的某一枝兰花,不饰颜色,却平淡而隽永。
这些孤独的艺术家们,都以自己的方式赋予了最平常之物以精神的耀华。
①八大山人兰花
②|③莫兰迪花卉作品
④莫兰迪花卉作品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无视你的妄想和存在,在执意的时空行走里总会触碰到你自负和浅薄的神经,让每一个因无知而盲目的人最终绝然沉淀,看到另一个自己。
你喜欢与不喜欢,它就在那里,未曾改变。
改变的是年逾不惑的我。
当青春浓烈任性的审美渴求,开始被生活世事冷却平淡后,莫兰迪作品里宗教般的平静和坚忍克制,悄悄安抚着中年人焦虑无助的神经。
不能说读懂了他的孤独,只能说越来越被他的孤独感动。
莫兰迪色系
去年有个国产古装电视剧《延禧攻略》突然火了,很多人第一次知道了莫兰迪这个名字,打开网页,铺天盖地全是对这部剧服装颜色的不吝赞美,众多淘宝商家也跟风而上,与其说很多人记住了莫兰迪,不如说他们记住了“莫兰迪色”这个新词汇,这个词还有另一个博人眼球的名字——“性冷淡高级灰”!
莫兰迪曾经阐述自己的艺术理念时说:“……没有任何东西比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更抽象,更不真实的了……”
这个世界确实不真实,但他的孤独无比真实。
2019.1.17于望京鹿港
作者:刘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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