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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碑(95)|雕刻精美的9人合葬墓

雕刻精美的9人合葬墓

2018年2月27日   晴   芋子湾谭氏墓群



从吴三策墓出来,打算去场镇吃午饭,但发现餐馆都没有营业。好在早有些准备,将一块牛肉和两个鸡蛋凑成了“丰盛”的午餐。


从黑潭乡到芋子湾一路上爬,导航上看起来不远的距离却要走好久时间。最终在村长的电话指引下找到了谭氏家族墓的所在地。


谭氏的家族墓地就在聚居区的背后,墓前的一条大路分隔出墓地和田地。整个墓地占地超过500多平米,几乎与前面的民居正对。墓地上树木、杂草丛生。不过位于最前面的这座大墓被清理得很干净,拜台上还有没有烧尽的香烛。有两位老人陪着我边聊边看,但我却没有得到有关这座墓的太有用的信息。


这是一座七开间六重檐的单体大墓,但碑体结构完整,雕刻几乎没有被破坏,实在难得!墓碑侧从顶脊层层下降,各层檐部和脊饰也各不相同,至尽间变成一条弧形拱顶并过渡到两侧平直的茔墙,形成丰富而有节奏感的轮廓变化。墓园除了中间一个拜台之外别无其他附属的建筑。基座为“八”字形,正面平直三间,两侧各稍间和尽间,造型整体而富有变化。

   

谭氏家族9人合葬墓


由宝瓶和鳌鱼组合的顶脊装饰呈山形耸立,其下各层脊饰分别为鳌鱼、龙头、云纹、花卉等不同的题材,并施加浮雕和透雕工艺。檐顶为八角攥尖式,正面屋檐立福禄寿三星圆雕像,尽管尺寸不大,又长满了苔藓,但也格外显眼。明间上层的檐部变成了前后双檐双脊,看上去更为复杂。


墓碑文显示该墓为9人合葬,位于明间墓志为:“谭公讳心廉一位□□”。左右次间分别为“谭公/母讳怀瑷/张君大/孺□□□□”“谭公讳怀琛/蒋君老大/孺人□□之□□”,左右稍间分别为“谭君讳受正/有正二位”“谭怀训大人子坤正合墓”。


可以看到,该墓分别有夫妻合葬、父子合葬、爷孙合葬,一时间难以理清。大型墓葬有多人合葬本属正常,但数量如此众多还是比较少见。而事实上,谭心廉老人还有几个儿子,而谭受正、谭有正也都有妻、子,但并没有和他们葬在一起。不知这样的合葬是处于何种考虑,在谭君讳受正/有正墓志中有:“公孙合墓而三多有庆,预卜绵延之兆耳”的文字,似乎给出了一定的解释。这样的多人合葬一方面是可以集中财力、物力修建一座体量巨大、雕刻繁复的豪华大墓,但这当中也存在究竟是哪些家庭成员才有资格“入住”的争议问题。另外,用大量资财修建大墓之后,还剩下多少留给后人?此间有很多的疑问不由得都闪现出来……


 谭氏家族9人合葬墓侧面脊饰


碑文显示建墓时间为大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但碑文撰写者又各有其人,立碑时间又有差异,各碑文的撰写排版规整,部分书写水平还相当不错。

                      

谭氏家族9人合葬墓中轴线上的明间和亡堂


因明间的顶檐突出,额枋是一个五曲面的“凹”形结构,因此其下立柱,柱础为须弥座样式,比较复杂。柱顶外加方头垂花柱,垂柱里侧柱子雕刻2-3人一组的戏曲人物图像,多为武生,构图紧凑,动作颇具舞台效果。实际上这些图像很难说其归属于哪一部戏,似乎仅仅是为了好看而随机的组合而已,但这也表明匠师对于戏曲表演非常熟悉,对那些人物的装束、行头、动作,包括道具等都可以自由地加以取舍。

 

谭氏家族9人合葬墓侧视


明间外侧才立柱有联曰:“有守有为能光前烈,克勤克俭垂裕后昆”,字体近隶书,笔划开张有力,只是被外侧的雕刻立柱挡住部分,不能尽览。明间内设一对狮子基座的门柱,柱子上雕刻云纹和人像,显得极为复杂繁缛。顶部门罩为下垂帷幔样式,帷幔表面雕刻以八仙为主的组合群像。除了八仙,还有一位带有头光的老者,以及四位女女侍者,她们或端水果,或拿拂尘。所有的人物均脚踩云朵,这样的组合比较少见。


谭氏家族9人合葬墓匾额戏曲雕刻


明间顶上的额枋并不是常见的平直造型,而是如墓碑基座那样,正面内收形成多面转折,这样处理似乎只是为了多出雕刻戏曲图像的空间。内凹的正中是“万古佳城”的匾额,其余各面雕刻戏曲人物,在不过40厘米见方的空间内雕4组戏曲场景。每一幅图有3-5人不等,文戏、武戏都有。人物衣着线条流畅,动态表情夸张,战马武器前后交错,但均交代得清清楚楚,显示出极为娴熟和高超的造型技艺,额枋底下还有四方垂花柱头,表面光洁,线条平直。


墓碑顶部亡堂的造型也是少见的复杂,亡堂外侧左右挡板分三段雕花,中间雕刻双人组合,正面不过10多厘米的宽度上还雕刻有回纹,顶部刻人物立像,底部刻一只蹲坐的猴子。亡堂门槛连接匾额的上沿,此处则变成曲折的围栏,围栏上镂空雕出圆形十字孔洞,围栏柱顶还雕刻佛手、寿桃、石榴三种水果,无疑是取“三多”之意。这实际上是为亡堂开间设计了一个别致的“阳台”。这一切都显示出匠师的巧妙意匠,可谓将墓葬建筑的结构和装饰发挥到了极致。


挡板之内是亡堂门柱,被设计成向内倾斜的面,其上刻联:“文明昭百代,嗣典著千秋”。亡堂内部是一块刻“三代昭穆之位”的圣牌,牌位基座左右分别雕刻长毛覆背的狮子,圣牌左右的云龙雕刻已经摆脱了“五龙捧圣”的固有模式,将龙的造型和组合进行了变化,并增加了蝙蝠和“寿”字,其布局大方有序,也算一种创新。亡堂门罩的结构和雕刻是常见的墓碑门罩样式,“双狮解带”托住上面宽大的“德范远垂”的匾额,让我们看到了久远的传统的影响。而在匾额的背后,还雕刻几组人物图像,但很难看清楚细节。


底层次间的外柱为方瓶基座,同样顶上有垂柱,中段浮雕蝙蝠纹。而次间居然还设置如亡堂一样的雕花挡板,倒是首次见到。次间上枋的匾雕刻三折式卷轴,左右分别刻“德垂后裔”,“刻昌厥后”,其下装饰花卉。额枋上端有多人“马战”的雕刻。画面中间表现一人两手抱头,做逃跑状,后有一人追赶,左侧一位年轻将领赶来救驾。右侧又出现“龙猪相斗”的画面,只见三匹马并置在前排,中间举长刀者披头散发,正欲逃走,其后一战马紧追不舍,画面左侧一长须将领拉弓便射,猪背部中箭……看来这一题材还非常流行。


谭氏家族9人合葬左右次间雕刻


墓碑的稍间照例刻整幅的文官全身像,人物高冠博带,一手捋长须,一手拿笏板,这画面比较常见,但背景的处理比较有意思,两颗呈“S”形的树在人物背后,枝叶的变化组织造型独特,概括简练,装饰感极强,真是高手在民间!外立柱浅浮雕“瓶升三戟”也有新颖之处。更有意思的是尽间的两幅“诗意画”,技法为浅浮雕带线刻,右侧一幅一眼看出为“牧童遥指杏花村”。画面高处为一三开间带脊饰的建筑,双扇门,半开半关,两侧屋子中间开窗,里面雕刻一个模糊的人头像,从里向外张望。画面左下,一少年骑在牛背,向面前一位“公子”指路。少年身后道路连接梯步直通画面上方的房子。画面中的树的变形煞是好看。


 谭氏家族9人合葬左右梢间人物


左侧画面还要更复杂些,画面上方是一个四合院,正房房门有一位女子在从里面走出,外层院落的房屋中同样雕刻窗子,其内有人探头张望,房门外长长的梯步一直延伸到山下的河边。河边有数人或骑行或步行,走向前方的一座三层高楼,楼上似乎已经有人在游玩。图像中山石树木的表现很有特色。相较于那些程式化的戏曲人物雕刻而言,这样的画面就比较特别。它们可能不是匠师所熟悉的题材,但只要主人家有要求,水平高超匠师就会很好地完成主人家的“命题创作”。当然也完全可能是匠师个人想炫技于此。正如这两幅图所反映出来的那样,匠师为我们呈现出了全新的视觉图像,从而丰富了中国图像志。在这里我们既看了程式化的表达,也看到了匠师的创新之作。

  

谭氏家族9人合葬左右尽间图像


以上所见,真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如此多的题材、内容,如此繁复的雕刻图像真是难以尽述。该墓葬所表现出对建筑结构的刻意增加,对雕刻装饰的不厌其烦,近乎堆砌地呈现,与这一时期江南乃至宫廷的繁缛装饰之风何其一致,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时代审美趣味?在这偏僻的西南山区,这种审美趣味是主动追求还是时代所影响?或者两者都有吧!这一地区的墓葬建筑都是如此这般地进行装饰,无怪乎老百姓将这些墓碑称之为“花碑”。明人谢肇淛在《五杂俎》中有“丧不哀而务为美观”的困惑,那是因为他相信孟子“丧,以哀为本”的准则,但川渝地区的民间似乎更愿意有一座壮观漂亮的阴宅。


在这座大墓旁边的家族墓地中还有一些不同时期的小型墓碑,形制比较统一,均为工字碑。其中的几座墓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根据考察经验,有些规模不大的墓葬建筑的造型和雕刻也有值得关注的地方。


近前一座墓尤为显眼,其墓前有拜台和一小段茔墙,碑帽宽大突出,弧形轮廓上有5个方折的凸起,正面满布云纹和穿花拐子纹。碑身立柱外侧有同样的切曲造型的衬鼓,下起基座,上接碑帽下沿,好像给标准的神主碑套上了一圈“外套”,其整体造型硬朗谨严而不失节奏变化,装饰繁复,给人以较强的视觉冲击力。

 

谭母何氏墓碑帽(郭泽宇描线)


碑帽内圈的弧形浮雕穿龙云纹,双龙前爪撑地,扭头回望,龙头和身体扭转,并在云中时隐时现,立体感和层次感很强。双龙尾巴在碑帽顶部相接,其间有线条细密工整的山海纹,顶端一颗圆球,正是典型的“二龙抢宝”图式。碑帽正中匾额刻“世代母仪”,匾额不大,且又被其下的“双狮解带”占去一半,使得匾额稍显局促。两狮子衔带对望,前爪蹬向中间,后腿在高处相抵,狮子的尾部似乎连接在一个结上,带子两头从狮子的中间垂下,显得很是工整。这里面有些细节的处理比常见的“双狮解带”图像多了好些细节,十分耐看。


黑潭谭氏家族谭母何氏墓


明间门罩呈倒“凹”形,下垂部分由直线切割而出。顶部一组人物,中间桌子上摆满食物,后面坐一对年长者高举酒杯举杯,两侧圈椅各落座男女,他们身后还有侍者端茶站立。这分明是亡堂“夫妇并坐宴饮图”的变体,该墓没有亡堂,但这样的处理也算是一举两得。明间立柱上的对联对这幅图作了注解:“宏案齐名笔昭兰范,鹿车共挽丕振家声”。柱联雕刻出仿木构建筑挂联的样式,顶部的钉头装饰为龙头,连挂的细绳都格外写实。明间底部中间有多级台阶通向明间内部。


墓葬碑文有“勤俭兴家谭公讳心廉老大人一位正性之墓志”字样,这与那座多人合葬墓的碑文能够对上,这位“谭母何老孺人”应该是大墓明间那位谭心廉的妻妾。该墓建于“大清光绪二十五年”(1901年),与9人合葬墓差不多同时期。不知为何看起来备受尊重的女性子没有和家人合葬,而另外单独建墓?


此外,一座建于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的谭兆先墓的造型和装饰也很有意思。碑帽外圈的线刻云龙纹,与谭何氏墓碑类似。只是碑帽正中出现了刻有“丙山□向”的圣牌造型,牌位底部还模拟台阶造型,并形成严格的中轴对称。


该碑明间门罩雕刻的戏曲人物也颇具特色。画面左中右三张桌子,居然能够看到两个面,似乎已经掌握西方的透视效果。其后分别座男女一人,正中一老者坐在桌后,一手扶桌,一手捋胡须,欠身倾听桌前一位年轻男子的汇报,男子身后站立一武将,武将一手抚剑,一手高举盆子。画面左侧为三位女子,靠近老者的一位向中间女一位递过一物,中间双手紧握手巾,显得比较紧张。猜测这可能是“滴血认亲”的情节,这一故事流传久远,老百姓耳熟能详。画中人物的角色和动作表情雕刻得比较到位。雕刻上的彩绘保存较好,绿色背景,深红或蓝色衣服,人物面部涂黑色,中间桌子正面刻团花,染黑色,侧面为鲜艳的红色,因历经久远,色调显得古雅浑厚。

                   

谭兆先墓额枋


这几座小型的墓葬尽管在体量尺度上远不及9人合葬的大墓,但从造型和装饰雕刻看都各有千秋,一些细节也是值得关注的。从这些墓葬建筑的形制和雕刻能够看出这个谭氏家族的家底还是比较厚实的。


听村民讲,前面院子里曾经还有一座祠堂,也是有好些戏曲雕刻,但现在已建起现代化的多层楼房。

 


——完——


图文|罗晓欢    编辑|谭  鑫    审校|门  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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