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花，沉浸在孤寂中的快乐





约访金生花前，便听说她中文不错。但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担心遇到专业方面的词汇，领会错彼此的意思。然而，她的中文比想象中好，这多亏她在北京清华大学设计艺术学陶瓷专业就读硕士课程之前，苦学中文以达到学校的入学标准。回忆那段下工夫学中文的日子，她笑言：“为了学好中文，我每天都把自己关在中文的世界里，不见韩国的朋友，不听韩国歌，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封闭的中文世界。”在她看来，陶艺是件有趣的事情，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一切的考验都变得充满趣味。

3次高考和4所大学

和许多喜欢画画的孩子一样，金生花的最初启蒙来自于两位热爱画画的姑姑，在耳濡目染的环境下，她很小就抓起了画笔，天马行空作画的同时也练下了扎实的基础。高考时，对未来懵懂的她，拿到了韩国大邱吉明大学油画系的录取通知书，在那里，她开始潜心修读油画专业。坐在画板前的生活难免枯燥，于是，课余时间里，她就跑到雕塑等不同专业的班级中串门。在课程的比对中，她发现自己更喜欢三维立体的艺术，油画只能表现二维的平面内容，没有办法让观者看到更全面的展示，而那并不是自己喜欢的表达方式。第一个学期结束后，她毅然退学，重新参加高考，考取了韩国庆熙大学雕塑系。雕塑是门立体艺术，创作者要顾及360度的展示，只是，雕塑作品用的大多是玻璃钢做材料，感觉坚硬冷峻，在雕塑创作的过程中，她再次思考自己的喜好，发现玻璃钢并不是她喜欢的材料。她更喜欢用与大自然
紧贴的泥土做材料，喜欢泥土的手感，喜欢用泥土制作出来的陶器。于是，她再次退学，报考了韩国弘益大学陶艺系。这次，她肯定自己找对了方向，自此，一路坚持陶艺的学习及创作。金生花在弘益大学时期的作品，更富社会及道德思考性。她以女性独有的视角观察生活，做过一系列关于叩问道德的作品。如搭乘地铁时，部分男性的过分举动等。略带批判的方式，令金生花在创作中融入了许多思考。“不过，到中国学习后，这方面内容慢慢淡化了。主要是因为离开了熟悉的语境，在陌生环境中，社会问题不像之前在故乡韩国时敏感而令我有想法。”到中国的头两年，金生花一有时间就出去旅游，在路上，她可以体会不同地域的文化，还可以在其中获得不少灵感。“我不喜欢专门写给韩国人的旅游手册，每次出行前，我会买一本中文版的旅游书，一个人轻装上路。中国许多地方的人都讲方言，好多都听不懂。记得一次去云南的某个村落玩，我专门找正读小学，在学校里需要用普通话学习的孩子，让他们帮我翻译。那次经历真的很难忘，他们专门为了款待我而杀了一只猪。”

昆虫交响乐团建成

毕业后，金生花希望可以留在中国做陶艺。但是，她不想去景德镇。虽然，那边的艺术陶瓷已发展得相对成熟，不过，在她看来，那里诱惑太多，没办法静下心创作。“景德镇住了许多外国人，那边总是有许多的朋友，大家有事没事就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长期下来，积累不了东西，也没办法静下心创作。后来，导师建议我去佛山石湾。”佛山石湾被称为“南国陶都”，制陶历史可追溯到5000多年前河宕贝丘遗址。石湾陶瓷造型生动，胎釉浑厚朴实，色彩非常斑斓。和景德镇不同的是，石湾的商业陶瓷亦多有年头，甚至衍生出自主陶瓷品牌。对于金生花来说，选择石湾，则是因为那仔细看这组《虫乐》作品，120只昆虫演奏家以不同的形态及表情出现，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除了不同的造型，颜色也成为一大亮点，每只昆虫都因为不同的角色穿上了不同的外衣，令形象更为鲜明里的安静。“初到石湾，这里一个外国人也没有，他们对我都很好奇，刚开始还被误认为法国人，当他们知道我是韩国人后，只要我在工作室里工作，门前经过的人就会唱起电视剧《大长今》的主题歌，那也是一段蛮有趣的经历。”南方和北方由于气候、地理上的差异，文化及生活自然非常不同。南北方的不同首先在餐桌上体现了出来：“北方人吃饭时爱聊政治，南方人似乎更实在，聊的多是如何生存。”话题方面的转变对生活并没带来太大的影响，倒是天气：“刚到石湾，我租了一个顶楼的房间，夏天热得喘不过气，后来，打开大门睡觉，却飞进来了不少蝙蝠。”白天的时候，老鼠总爱在房梁上经过，生活安静下来后，你会发现，人与自然的关系总是在不经意
间相互碰撞。

“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屋外昆虫的叫声，那么好听。于是，脑中浮现了一支由昆虫组成的乐队，它们各怀心事，每只昆虫都有自己的角色和位置，每只昆虫都有着不同的想法，这就是《虫乐》最初的构思。”如今，展览《虫乐》正在红专厂艺术生活区N1栋高居中心展厅展出，这个以展示家居艺术为主的展厅平日里略显低调，而因为《虫乐》的入驻，门口草坪上多了许多正欢快演奏的陶瓷昆虫，颜色鲜艳，线条简练而分明。金生花为了烧制这样的一支乐队，遍查资料。本来多少有些害怕昆虫的她，观察了无数的昆虫照片，将细节做得栩栩如生。“我要做的不只是昆虫，而是昆虫们的交响乐，重点在于它们一起弹奏出能带给人们快乐的交响乐。”虽然这次的作品有3个不同的尺寸及上百种不同的形态，但是，始终只能算是一组作品，而这组作品花掉了金生花近乎5年时间。“展厅外面的陶瓷昆虫我是按照自己的身高做的，大概168cm左右，不过，每个烧制出来的成品会因为热胀冷缩的关系，缩短大概20厘米的大小。这也是我到目前为止依然不舍得离开石湾的原因，在那里，我可以烧制这种大尺寸陶艺作品。”展厅内，展示了120只形态各异的昆虫交响乐团，它们各司其职，从小提琴、中提琴到大提琴，长笛、短笛、单簧管、英国管等，从小号、长号、法国号到定音鼓、大鼓、小鼓等，每一只都以不同颜色的釉彩搭配，仿佛静下心便能听到悠扬的音乐。“其实，这些作品都是从脚开始往上做的，做之前，我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然后，一点一点从下往上做。”去年，金生花带着小尺寸的《虫乐》作品回韩国展出，“一些朋友因为我以昆虫为题材而感到惊讶，这个作品我花了5年的时间，大概可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我会以女性生活及思维、女人看女人的方式构思全新作品。”
做一个真正的陶瓷艺术家
如果没记错，中学历史书上就曾介绍过我们国家的陶瓷技术，如果硬要追寻，我国在新石器时代就发现过简单的黏土烧制品。虽然陶瓷艺术在我国历史悠久，不过，如今的中国陶瓷艺术课程与韩国陶瓷艺术课程有什么不一样呢？金生花在韩国弘益大学修完陶瓷专业的大学本科及硕士学位，又在清华大学修读陶瓷硕士学位。对于不同国度学科的碰撞，略有体会：“韩国老师布置的作业很抽象，题目很宽泛，比如说‘做个梦’，中国老师的作业很具体，如‘汉代的马’。相对而言，中国学生的手艺会比韩国学生好。”不是所有艺术院校的学生都能成为艺术家，“成为艺术家”大概只是少数人群的愿望及理想，而艺术院校不过是达成愿望的渠道及工具，最终，还要以本人意愿为导向。“在韩国的许多同学，也和中国的一些同学一样，最终成为艺术科的老师，真正成为艺术家的只占少部分，毕竟，做艺术是件辛苦的事情，作品出来了，需要被欣赏，需要出售才能维持生活及创作。”正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人最终选择了一条能更快致富的道路，如商业陶艺设计师等职业。初到佛山时，金生花也收到过企业的邀请，可对比后，她毅然放弃了。“我觉得每天在办公室做固定的东西，不是我向往的生活。无论多么艰辛，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给韩国带来了沉重打击，也是从那之后，韩国提出“设计韩国”战略。政府为推动文化产业设立了“文化产业局”，下设12个附属机构。随后，设计和创新在韩国成为了主导，如今，韩国的三星、LG等已然成为全球知名品牌。在此背景下，韩国陶艺发源地利川村同样备受重视。这个位于首尔附近的地方，是韩国陶艺出口基地之一。这里同样也是韩国瓷器发源地。1392年左右，瓷器由利川及光州开始流行，这里盛产的黏土令瓷器制作非常便利。前些年，韩国政府大力扶持利川瓷器，并每年在此举办世界性的“利川陶瓷节”，将韩国陶瓷文化推向世界。“记得当年，利川陶瓷节刚开始举行，我们的总统特别去参观，希望带动起利川陶瓷的发展。在总统的带动下，如今那里更像一个旅游胜地，每年都有许多游客去参加利川陶瓷节。不过，对于我们来说，瓷艺术的发展需要的是陶瓷艺术家做出更好的作品，不去复制国外艺术家的思想，专心做真正源于自己的创新作品。”